書名:泰國異聞錄
出版社: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作者:羊行屮
內(nèi)容介紹:
泰國樁頭破除用什么機械,古稱“暹羅”樁頭破除用什么機械,是一個充滿著神秘色彩的古老國度。
南瓜和月餅二人為完成學(xué)業(yè),遠赴遙遠的泰國留學(xué)。在這個神奇的國度里,樁頭破除用什么機械他們還沒來得及享受美好的留學(xué)生活,便被卷入了一樁匪夷所思的事件中:飛機上覆蓋著美麗皮囊的人皮蠱女、留學(xué)生宿舍里若隱若現(xiàn)的蛇靈、旅途里中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古老村寨中的雙頭蛇神……
南瓜和月餅為了探尋事件的真相,足跡踏遍泰國全境,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泰國亙古流傳的一個個凄美傳說。譬如至今依然讓人談之色變的“鬼妻”娜娜、轟動一時的“旅游大巴空車案”……隨著一樁樁詭異故事的展開,南瓜和月餅將面臨怎樣的險境,這個古老的東方小國,是否能向世人揭下最神秘的面紗樁頭破除用什么機械?
泰國、日本、印度、埃及、尼泊爾、韓國、墨西哥(瑪雅遺址)……更多精彩,盡在“異域密碼”系列!
作者介紹:
羊行屮,本名姜波,山東東營人,己未年羊年羊月出生。屮,音同“徹”,草木剛長出來的意思,取“草木欣欣向榮”之意。他生性好舞文弄墨,性格爽朗,為人仗義,已經(jīng)出版作品《異行詭聞錄》等?!爱愑蛎艽a”首發(fā)作品《泰國異聞錄》上市之后,作者因其無與倫比的親和力和影響力,被眾粉絲們親切地稱為“羊叔”。
書摘正文:
前言
我曾經(jīng)作為交流學(xué)生,在泰國學(xué)習了一年。在這一年里,我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恐怖詭異的事情,徹底推翻了我曾經(jīng)堅定信仰的無神論。泰國為什么信奉佛教?為什么泰國總是與蛇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降頭術(shù)到底是什么?古蔓童真的是用死去的嬰兒煉制的嗎?擺放在許多寺廟里的瓶瓶罐罐里,到底供奉的是香油……還是尸油?
我的經(jīng)歷,或許能找到答案!
前言
每當夜深人靜時,這些可怕的記憶如同邪靈鉆入大腦,刺痛神經(jīng),讓我無法入眠!我只能在守著蒼白色的電腦屏幕,對著鍵盤一個字一個字敲擊出來。
我所寫的一切,也許只是我的幻覺,也許是真實的,我無法去下定義。因為我不知道作為交流學(xué)生到底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
或許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縱著我的人生!
然而這只是我詭異一生的開始!
這只是——
開始!
引子人皮風箏
坐上飛往泰國的飛機,恐高的我清晰地感受到機艙地板把我向上頂,重心卻不停向下墜的落差感,不由得有些頭暈?zāi)垦!?/p>
伴隨著飛機的呼嘯聲,這架巨大的銀鳥終于載著乘客們穿越云層,在距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平穩(wěn)地向泰國飛去。隔著機窗我看到,一片片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云朵就在身下,突然想到自己正在距離地面萬米的高空,如果飛機失事,整個人會被摔得四分五裂,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連忙收回思緒。
本來還有一個朋友是和我一起去泰國學(xué)習的,不過我們本來說好了在飛機場見面,但是他卻沒有來,打電話也打不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眼看著飛機就要起飛,我只好先上了機,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我微微閉目,忐忑地想象著此次為期一年的泰國學(xué)習。這個神秘而又透著濃郁佛教色彩的國家,既時尚又落后,既富裕又貧窮,毒品與人妖,這些極不相稱的東西集結(jié)在同一個國度里,讓我不由神往起來,手心甚至都興奮得有些冒汗。
“第一次去泰國?”坐在我身邊的漂亮女孩用不太流利的漢語問道。
上飛機是我就注意到這個不但漂亮,而且還透著高貴氣質(zhì)的女孩。古銅色的健康膚色,略有些棕色的長發(fā)如同瀑布般垂落在高聳的胸前。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鑲嵌在俊俏的瓜子臉上,秀挺的鼻子下面一張紅潤的櫻桃小嘴,最妙的是笑起來左臉頰還有一枚小小的梨渦,與白瓷般的牙齒相映成輝。當她坐在我身邊時,我的心臟竟然不爭氣地狠命跳動了幾下。只是我偷偷瞥見她的眼睛時,卻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但是我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勁。
既然這個女孩主動搭訕,我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見,再說我本來也想找機會套近乎來著,于是便忙不迭地點著頭。
女孩很熱情地笑著:“去泰國哪里?”
我覺得臉滾燙,心說這個女孩氣場真強,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道:“清邁。”
“哦?”女孩眉毛揚了揚,有些興奮地說道,“正好同路呢,我也是去清邁?!?/p>
這種突如其來的巧合讓我更是浮想聯(lián)翩,正搜腸刮肚準備組織幾個比較合適的句子,女孩突然又說道:“清邁有許多傳說呢,你知道嗎?”
我被通知去泰國做交流學(xué)生后,曾經(jīng)惡補了許多泰國的知識(說來慚愧,基本都是百度的),倒是對泰國的傳說也有一些了解,不過女孩這么問,我也沒有敢隨隨便便回答,萬一說得不對,豈不是很沒面子?
女孩看上去談興甚濃,興致勃勃道:“清邁最著名的傳說就是人皮風箏的傳說。你想聽嗎?”
人皮風箏?
光聽這個名字就讓膽子不大的我就脊梁一陣發(fā)寒,但是當著女孩的面,我又不能露怯,于是便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以下是女孩的敘述。
清邁是一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早在13世紀,孟萊王就定都于此,以后長期成為泰國歷史上第一任王朝——蘭納王朝的都城。
據(jù)說,孟萊王生性變態(tài)殘暴,用盡一切能夠想到的手段折磨虐殺戰(zhàn)俘和犯人。比如用釘子在腦門鑿個洞,往里面灌入滾燙的熱油;挖下人的眼珠,在血淋淋的眼眶里養(yǎng)上一堆蒼蠅蛆;用燒的通紅的鐵絲傳入耳朵,在從另外一邊穿出……
女孩說到這里,我腦補著畫面,倒是沒覺得特別恐怖,只覺得無比惡心。我實在想不出,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能這樣若無其事地把這些講出來。
終于有一天,孟萊王所有的酷刑都嘗試遍了,再也沒有新鮮花樣,于是整天悶悶不樂。
暴君身邊自然少不了讒官和小人。他們見孟萊王因為找不到新的虐殺方法而郁郁寡歡,這些人意識到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便絞盡腦汁想著各種變態(tài)的殺人方法。
終于有個叫卡迪的讒官想出了個點子:他做了十個特殊的竹簽,放在巨大的桶里。清邁家家戶戶都要抽簽,抽中簽的人家要奉獻上一個年輕子女,綁在皇宮門前暴曬三天三夜,同時用烈火烘烤。等到體內(nèi)的水分和油脂都烤干并且皮膚松弛時,在額頭拽起褶皺的皮膚,不停地灌入潤滑的松油,把人皮與身體撐開、分離,由后腦沿著脊椎用刀劃下,整張人皮就能完整地被剝下來。
人皮經(jīng)過烘焙、脫水、碾平,成了薄薄的一層半透明人皮,再制作成風箏,由抽中簽的十家放飛,誰家的風箏飛得最低,那一家就會被用各種酷刑虐殺。
而剝皮、加工、制成風箏的過程,必須由子女的父親來親手完成!
孟萊王聽到這個主意,大呼過癮,重賞了卡迪,立刻在清邁下了這道命令。
這個命令一頒布,全體人民自然怨聲載道,紛紛逃亡,又被追兵追上,拴在馬后面生生拖回國都游街示眾,直到被拖得血肉模糊,翻綻的血肉里面裹著黑色的泥土,氣絕而亡為止。全國各地也出現(xiàn)了不少的暴動,但是都被孟萊王強大的武力鎮(zhèn)壓下去,起義的人,死法更是慘不忍睹。
武力是最好的信仰!漸漸地,清邁的家家戶戶都接受了這個殘酷的法令,只有在心里暗暗對著佛祖祈禱:不要抽中那十個竹簽就好。
抽簽?zāi)翘欤匀皇侨f家歡樂十家愁,沒有抽中的歡天喜地,高高興興地回家了。而抽中的那幾家,有的當時放聲大哭,有的則傻了,有的卻瘋了似的大笑起來……而最無巧不成書的是,當桶里還剩兩根竹簽時,第十個竹簽還沒有出現(xiàn),當在場的所有人看到剩下來的兩人時,都不禁唏噓起來。
這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孤兒。男的叫拓凱,女的叫秀珠,自幼青梅竹馬,拓凱被稱為全清邁最英俊的男子,而秀珠是全清邁最美麗的女子!
再過幾天,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許多善良的人不禁為這對情侶潸然落淚!
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高臺上監(jiān)督的卡迪,臉上卻浮現(xiàn)起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拓凱和秀珠知道兩人中必有一人要死,被制成恐怖的人皮風箏,自然相擁而泣。拓凱哭得甚至比秀珠還要凄慘,倒是秀珠要堅強一些,抹了把眼淚,對著拓凱說了句“來生相見”,便要去抽決定生死的那根簽。
拓凱猛地拽住了秀珠,搶在秀珠前頭抽了簽,跑上高臺交到卡迪手里。
卡迪拿著手里的竹簽看了一會兒,宣布拓凱沒有抽中,而最后一個要被制作成人皮風箏的,是秀珠!
女孩說到這里,那雙幽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笑得很燦爛。她問道:“知道后面的故事嗎?”
我被女孩盯得沒來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通體寒冷,只覺得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心里說不出的不舒服。在飛機上聽到這么虐心的故事顯然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偏偏這個傳說讓我聽得又很入迷,聽到女孩這么問,我認真想了想,說:“他們殉情了?”
“沒有!”女孩的聲音空洞而悲傷,“拓凱娶了卡迪的女兒!”
“什么?”我失聲說道。聽到這里,我曾設(shè)想了無數(shù)個結(jié)局,唯獨沒有想到真正的結(jié)局竟然會是這樣的!
“沒想到吧?”女孩輕輕嘆息道,“卡迪的女兒,是一個怪胎!”
卡迪的妻子是他的表妹,他們生下的女兒,據(jù)說在出生時就把接生婆嚇瘋了。誰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但是據(jù)后來仆人說,那個女孩生下來的時候,有一只眼睛被額頭上多長出來的一塊紅紫色的肉坨遮擋住了,她下巴尖得異常,而且只有半邊腦袋,后腦像被刀削似的整整齊齊平著長下來,左手臂與軀干被一層薄膜緊緊粘著,雙腿像海豚下體一樣是個圓滾滾的肉條,全身長滿了細細碎碎的鱗片,活脫脫像一條變種的蛇。
卡迪當時大怒,想把這個怪胎殺掉,可是畢竟是母親心頭掉下來的肉,妻子苦苦哀求,說既然是佛祖讓她降生到這里,自然就有她的道理。
于是那個女孩像狗一樣被關(guān)在屋子里,不能見人,每天只有母親給她送飯,她只能隔著窗戶看著外面明媚的天空。
母愛固然偉大,可是她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對女孩子流露出厭惡的表情,這一切都深深刺傷了她。但是這個女孩卻有著黃鶯般的歌喉、異常聰明的頭腦,然而常年被鄙視和嘲笑,以及她那幽閉的環(huán)境,也讓她擁有了比蛇蝎還惡毒的心腸。在那間幽暗潮濕、長滿綠苔的屋子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毒蛇、蜘蛛、蜈蚣、蟾蜍這樣的毒蟲。有的時候肚子餓了,她會像蛇一樣在屋子里爬來爬去,抓這些毒蟲吃。直到有一次,為了抓一只老鼠,她從墻洞里發(fā)現(xiàn)一本殘舊的書。那本書上沒有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圖畫,而聰慧的她竟然通過圖畫看懂了這本書的意義。
這是一本蠱書!
有一天,當她隔著窗戶看到了英俊的拓凱和美麗的秀珠給饞官家里送玫瑰時,她被拓凱深深地迷住了,同時也瘋狂地嫉妒著秀珠。
于是,她想到了蠱書里的一種蠱術(shù),于是她便找機會向她的父親出主意,后來便有了“人皮風箏”的誕生。
竹簽做了手腳,最后兩根簽,都是特殊簽。當拓凱抽中了特殊簽沖上高臺時,愛情終于被恐懼和求生欲望擊潰,當卡迪悄悄對他說可以活下來,只是要犧牲秀珠娶他女兒時,他猶豫著答應(yīng)了。
人皮風箏殘忍的制作過程,只是蠱術(shù)的一個步驟。
當人皮風箏放飛之后,吸取了太陽的陽氣,就可以完成這個蠱術(shù)最后的程序——換皮!另外九戶人家的子女和飛得最低的全家,只是一個騙局的犧牲品。
秀珠的皮是拓凱親手剝下來的,據(jù)說拓凱剝皮時很悲傷,垂死的秀珠勉強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對拓凱說“來生再見”時,拓凱含著淚答應(yīng)了,而那天,幾乎所有子女剝皮的父親都瘋掉了,唯獨拓凱冷靜得有些殘酷。
他的心,已經(jīng)被求生的欲望沖擊得邪惡而殘忍了。
風箏放飛結(jié)束,那張人皮風箏被送進了府邸。
換皮的過程不得而知,但是當拓凱看到卡迪的女兒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聽說過未婚妻是個怪胎,本來心中充滿了恐懼,但是當看到和秀珠一模一樣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又聞到了奇異的香味,他不由得心神蕩漾,完全被迷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卡迪女兒用了尸油制作的迷情香水,可以讓心儀的男子完全陶醉,哪怕面前是一直母豬,也會毫不猶豫地瘋狂愛上對方。
而那些尸油,則是從烈火烘烤的十個人身上提煉的。
女孩說到這里,端起一杯清水潤了潤嘴唇。我則聽得心中萬般滋味,不知道說什么好。
成親那天,卡迪家里祝賀的人絡(luò)繹不絕,當來賀親的人看到新娘長得與秀珠一模一樣時,都驚訝不已,但是很快,他們的注意力都被滿桌異香撲鼻的各類菜式吸引了。
而拓凱只是癡癡迷迷地看著新婚妻子發(fā)呆。
誰也沒有注意到,新娘雖然笑容如花,眼神中卻透著深深的悲傷和凄厲的怨氣。宴席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侶,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不語。
泰國是佛教之國,對僧侶異常尊重,這位僧侶面前桌子上的珍饈佳肴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可是僧侶卻完全沒有動過一筷子。
宴席進行到一半,當新娘新郎來到僧侶這桌敬酒時,僧侶深深地看著新娘,把那一杯素酒倒在地上,仰天長笑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話:“劫是劫,報是報,人皮裹蛇心,患難無真情!”
正在圍著佳肴饕餮的賀客們沒有在意僧侶說什么,只是甩著腮幫子吃得滿嘴油光。
僧侶的徒弟緊跟著僧侶出了門,走了很遠才詢問為什么,僧侶長嘆一聲:“你總是貪這口舌之欲,殊不知已經(jīng)中了邪蠱!還要你跟隨我多年,倒不像那些凡夫俗子,只為六欲而活。”
徒弟大驚,僧侶從懷中掏出一小節(jié)竹筒,拔開塞子,從里面爬出一條翠綠色的小蛇。僧侶突然捏住徒弟的嘴,把那條小蛇塞了進去。
徒弟連反應(yīng)都沒來得及,那條蛇已經(jīng)順著他的喉嚨鉆進了食道。過不多時,徒弟滿面痛苦,翻滾在地上抽搐著,忍不住“哇”的一聲,嘔吐出來!而他吐出的沾滿粘液的東西,竟然不是剛才吃下的美味佳肴,而是一只只癩蛤蟆、蜘蛛、蜈蚣這樣的蟲子……
僧侶悲哀地看著遠處府邸說:“人皮換體,尸油制香水,再用蠱蟲制飯,把所有人的心神迷惑,這種兇煞的草鬼術(shù),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出現(xiàn)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掌握的!可喜啊,她又不懂得祛除人皮和尸油里的怨魂,不出一刻鐘,必然會被厲鬼反噬?!?/p>
徒弟大驚,擦著嘴唇,剛想詢問,看到地上的毒蟲又忍不住嘔吐起來。僧侶掐著手指一算,道:“已經(jīng)晚了,厲鬼已經(jīng)成形,兇煞之氣再也攔不住了!”
話音剛落,徒弟看到府邸上空飛起數(shù)條白色的陰魂,糾纏在一起,竟然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厲鬼,依稀是秀珠的樣子!那只厲鬼森森地望著院落,雙手向上舉起,凄厲的女人慘叫聲響徹夜空,一張血淋淋的人皮從院落飛起,像一具風箏飄在空中!
厲鬼發(fā)出陰森的怪笑聲,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院落,院落傳來了各種各樣的驚呼慘叫。那張滴著鮮血的人皮風箏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停地在空中院落來回穿梭,每次落下,都會傳來更凄厲的慘叫和更多的驚呼聲。
僧侶已經(jīng)入定,嘴里不停地念著奇怪的咒語。徒弟遠遠望去,從府邸大開的府門里看去,那張人皮在人群中不停地覆蓋著驚慌失措的人們。每覆蓋到一個人,就把這個人緊緊包裹住,隨著“嘶啦”一聲響,人皮脫離時,那個人就像是被活剝了人皮,只剩下紅色的肌肉和青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附在身體上,掙扎著跑幾步,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更多的人像瘋了般涌向府門。奇怪的是,大開的府門卻像是被有形的東西阻擋住了,明明沒有什么東西,可是逃竄的人就是出不去。徒弟定睛看去,才看到有幾只厲鬼幽幽地站在門口,阻擋著逃竄的人們!
不多時,幾乎所有人都變成了血尸,整個府邸成了充滿血腥味的修羅地獄,被剝皮的尸體浸泡在混著泥土凝結(jié)成豆腐狀的血漿里,顫顫巍巍地漾動著!
只有一個人,傻子般坐在血泊中,癡癡呆呆地看著無比恐怖的一切。
他是拓凱。
那張人皮風箏,輕輕飄到他的面前,落到他的手中,“嚶嚶”地哭著,空中的厲鬼竟然發(fā)出聲幽幽的嘆息。
“秀珠,我錯了!”拓凱捧著人皮,喃喃低語道。
空中的厲鬼消失了,那張人皮從拓凱手里飄起,落在地上,變成赤裸的秀珠的模樣,烏黑的長發(fā)覆蓋著秀挺的雙峰,渾圓的臀部在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白。
“現(xiàn)在知道錯了還有用嗎?”人皮秀珠輕嘆著,托起了拓凱的下巴,輕輕吻著他,“你還愛我么?”
拓凱渾身一震,癡迷地盯著人皮秀珠的身體:“愛!”
“哈哈!”秀珠的聲音忽然變得凄厲,“愛?你有資格和我說愛嗎?既然愛,就變成我吧!”
話音剛落,人皮秀珠從前額開始裂開,又重新變成一張薄薄的人皮,覆蓋在拓凱身上。
徒弟目瞪口呆地看著發(fā)生的一切,僧侶依舊不停地念著咒語。
拓凱已經(jīng)完全變成秀珠的樣子,神色茫然地踩著尸體和血泊,從院中走出,路過僧侶身邊時,雙手合十:“謝謝大師!”
僧侶突然圓睜雙目,厲聲喝道:“這是劫數(shù)!我無力阻止,望以后好自為之!”
變成秀珠的拓凱消失在夜色中,僧侶向院子內(nèi)走去,對徒弟說道:“隨我清障去吧!”
一個時辰之后,曾經(jīng)繁華的官邸化作一汪大火,映紅了半邊夜空。在火光蔓延的邊緣,師徒兩個僧侶并肩向黑夜中走著。
“老吳,我看見好像有個蛇一樣的尸體?!?/p>
“嗯?!?/p>
“老吳,這到底是什么邪術(shù),竟然這么厲害!”
“不可知的東西不知為好,何須糾結(jié)?!?/p>
“哦?!蓖降茉贈]有發(fā)問,只是假裝收拾衣服,落后了老吳幾步遠,把一本殘破的沾著血跡的書卷成團塞到綁腿里面。
說到這里,女孩久久沒有說話,我聽得意猶未盡,想到傳說故事里面的情節(jié),既毛骨悚然又覺得無比真實,忍不住問道:“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么?那個變成秀珠的拓凱呢?那個蛇人是怎么回事?什么是草鬼?徒弟往綁腿里面塞的書是不是饞官女兒從墻洞里翻出的書?”
女孩看著舷窗外面的白色云朵,聲音變得很沙啞:“拓凱變成秀珠后,游走于世界各地,誰也不知道他已經(jīng)是被人皮包裹的尸體,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尋找什么?!?/p>
女孩說完這句話,伸了個懶腰,我好像聽到了輕微的布帛撕裂聲。女孩又整理了一下頭發(fā),起身向洗手間方向走去。
我閉上眼睛,回憶著傳說的每個細節(jié),不知不覺間,竟然睡了過去。
飛機輕輕一晃,我猛然驚醒,空中小姐正在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各位乘客,飛機即將降落于泰國曼谷國際機場,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飛機下落時會對您造成短暫的不適感,請您保持輕松,深呼吸……”
我連忙記著安全帶,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坐著女孩的地方空空如也,我清晰地記得她去了洗手間,怎么這么久還沒有回來?
我連忙按下了呼鈴按鈕,空中小姐走了過來,對我半鞠躬問道:“先生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我輕聲問道:“請問剛才坐我旁邊的那個女孩去哪里了?”
空中小姐疑惑地看著我,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先生,從上飛機的時候您身邊就沒有人啊!”
我心里一驚:“什么?怎么可能!”
坐在周遭的乘客聽到了我和空中小姐的對話,像看見鬼一樣看著我,從他們的眼中,我讀出了“我身邊確實沒有人”的訊息。
我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孩是誰?難道是鬼?她講的這個傳說是什么意思?我剛才真的遇見鬼了還是幻覺?
紛亂的思緒和莫明的恐懼不停撞擊著我的腦神經(jīng),讓我的大腦刺痛起來??罩行〗銌柕溃骸跋壬銢]事吧?有什么不舒服嗎?”
我連忙擺擺手,尷尬地笑道:“不好意思,剛才睡著了做了個夢,現(xiàn)在還有些迷糊?!?/p>
“先生,在飛機上經(jīng)常有乘客會出現(xiàn)精神錯覺,這屬于處在恐高癥和幽閉環(huán)境中所導(dǎo)致的恐懼癥。您轉(zhuǎn)移注意力,放松精神就好。”
空中小姐的話讓我踏實了不少。
“其實您身邊這個座位本來是有位先生的,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登機呢?!笨罩行〗阈χf道,“我記得那位先生好像叫拓凱。聽名字應(yīng)該是個泰國人。”
拓凱!一陣徹骨的涼意從心里慢慢散發(fā),冰凍了我的血液和身體。我扭動著脖子,發(fā)出“咯咯”的聲響,望向身邊那張空空如也的座椅,仿佛看見一道白色的鬼魂坐在那里,慢慢撥弄著手里枯黃色的人皮。
我越想越害怕,連忙把視線轉(zhuǎn)移到窗外,飛機已經(jīng)穿過云層,曼谷的高樓大廈就像多米諾骨牌似的羅列著,好像一推就能依次碰倒。
晴朗的天氣,綠樹成蔭的曼谷,秀麗的景色讓我輕松了許多,我甚至也相信自己剛才是因為恐高產(chǎn)生了錯覺,也許只是一個夢,一個太真實的夢。
天空中忽然飄過一個東西,在舷窗前一閃而過,又被一陣風吹了回來。我仔細看去……
空中,飄著一張枯黃的人皮風箏……
◇◇◇
2003年,在對蘭納古國的遺址考古發(fā)掘中,媒體發(fā)現(xiàn)這支考古隊伍里竟然有僧侶和以紗布遮臉的人員。整個考古過程由官方嚴密封鎖,在經(jīng)歷了半個月的發(fā)掘之后,這支考古隊伍神秘失蹤了!據(jù)當?shù)卮迕裾f,當晚大約凌晨1點48分時,曾聽到考古隊里產(chǎn)生了激烈的爭吵,駐扎地里還出現(xiàn)了奇異的光芒……
任憑記者怎么打探,負責守衛(wèi)的部隊就是對此守口如瓶,成為了轟動一時的“蘭納考古隊神秘失蹤事件”,這也引起了其他各國的興趣。然后,有人在有限的資料中了解到,這支考古隊伍的目標似乎是蘭納古籍,而考古人員中僅有的一個女性,名字叫秀珠。
第一章養(yǎng)尸河
第一章養(yǎng)尸河
泰國是全球著名的旅游大國,濃郁的佛教文化和奇異的風俗以及神秘人妖、佛牌、降頭術(shù),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游客踏上著訪泰之旅。
但是游客們不知道,當踏上這片充滿著奇俗異情的土地時,神秘的降頭術(shù),已經(jīng)下在了他們身上……
一
下了飛機,我還在為剛才那件奇怪的事情緊張不已,因為一切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得讓我一想起那個酷刑都忍不住皮疼,再加上那個女孩莫名其妙的失蹤,讓我更是分不清現(xiàn)在到底是一場夢還是存在于真實世界中,腦子不自覺地恍惚起來,直到出了飛機場,我才回過神,索性使勁甩了甩頭,努力不讓自己再去想,就當做了個夢好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玻璃,里面映出我模糊的身影。在影子的后面,人們來來往往,擺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我突然感到很獨孤,好像天地間就只有我存在著,我是隱形的,他們看不見我。
這種感覺,來源于我的一個秘密,一個我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
我嘆了口氣,整理了背包,重新融入人群中,茫然地走著。
人皮風箏、秀珠、拓凱像是不愿散去的陰魂,不停地在我眼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為什么我會遇到這么詭異的事情?難道和我那個不能說的秘密有關(guān)?
我隔著玻璃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泰國的天空比國內(nèi)晴朗很多,此時已是深夜,天空依然像一塊剔透的藍寶石,哪里還有什么人皮風箏的影子……
我隱隱感覺到此次泰國學(xué)習不是那么順利,但是既然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有了這個決定,我心里輕松不少,抬頭尋找著機場出口。
曼谷的機場有兩個,分別是廊曼機場和素萬那普國際機場,廊曼機場只有國內(nèi)航線,我自然是降落在素萬那普機場。來來往往的人群里,各色皮膚、各種服飾的人都有,這在國內(nèi)倒是很少見。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我現(xiàn)在是在泰國,見到的基本都是老外,在泰國人眼里,我也是老外,所以也就釋然了。比較麻煩的是到了曼谷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我的英語不太利索,萬一打車被宰個千八百塊,或者被稀里糊涂送到什么地方下了藥給整成人妖,那就真成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了。
于是,我按照在國內(nèi)準備好的路線攻略,決定先在機場里待上一宿,到天亮乘機場快線AE4 到達曼谷華南蓬火車站,沿途還可以看見勝利紀念碑,在火車站買好火車票,白天游覽大皇宮一帶,晚上坐火車去清邁,既節(jié)省時間又省下了住宿費。
也許是一路車馬勞頓,實在太過勞累,本來我還拿著手機玩《神廟逃亡》,玩著玩著,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看著外面好大的太陽,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在泰國,不由一拍大腿,著急趕往火車站,結(jié)果可想而知——火車雖然還沒有出發(fā),但是票賣完了。
我算了算報到時間,再等第二天的火車不太現(xiàn)實,只好翻地圖找長途大巴站,趕上了最后一班去清邁的大巴。買了票,心里才踏實點,在車站旁邊匆匆吃了頓據(jù)說很有名的“泰國咖喱蟹”,也沒吃出什么味道,倒是那個蟹子一股怪味,估計不是很新鮮。
看著候車的乘客大包小包堆積如山,我對晚上的大巴之旅不抱任何樂觀的態(tài)度,想象著一輛悶罐車,車頂說不定還捆綁著一大堆炸藥包似的行李…….車來了之后,我不免一笑,很先進的雙層大巴,很多外國背包客都在坐,看到本地乘客都準備了棉衣,可見車上空調(diào)開得很足,好在提供有毛毯。
坐下后我隨意打量著車里面,也許是最后一班車,又是夜路的緣故,滿車就十幾個人。我好像覺得有什么脫離常識的地方,但是乍一想?yún)s又想不出來,索性不去想。
漂亮的服務(wù)員分發(fā)水和食品,車上放著一部尼古拉斯凱奇的《驚魂下一秒》,還給乘客準備了熱咖啡,大大超出我的想象。也許是頭天晚上在機場睡多了,也許是咖啡的作用,我有些興奮地睡不著。電影里尼古拉斯凱奇扮演的是一個有預(yù)知能力的魔術(shù)師,這個片子我在國內(nèi)看過,結(jié)尾很經(jīng)典,此時重看,倒也挺有味道,又體會出許多不同的感想。
不知不覺車已經(jīng)駛出市區(qū),進入了連綿不絕的山路。我略有些奇怪,在泰國旅游攻略上有詳細的路線圖,好像并沒有什么山路的介紹。不過這些攻略只是參考,“條條大路通羅馬”,去清邁肯定也不會只有一條路,這條路說不定是條近路。
我也就沒有多在意,看著窗外黑暗中的山景。大巴車好像已經(jīng)駛?cè)肷絽^(qū)的腹地,周圍滿是高大的亞熱帶植物,月光夾雜在繁茂的樹影中,斑駁著影子在窗戶上飛閃而過,樹葉在夜風的拂動下“簌簌”亂動,像是一具具站立的尸體左搖右擺。挺拔的椰子樹上掛著一只只椰子,從我的角度看去,倒像是掛滿了人頭的巨傘。
聯(lián)想一展開,我不由得渾身發(fā)冷,周圍的乘客都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發(fā)出輕微的鼾聲,我緊了緊毛毯,正準備強迫自己睡過去。忽然,大巴發(fā)出刺耳的剎車聲,巨大的慣性讓我收勢不住,腦袋撞到前座上,疼得很。
車上所有人都被驚醒,操著各國語言罵了起來。
我捂著腦袋,心里一陣憤怒,抬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服務(wù)員面露驚恐之色,雙手合十低聲念著什么。司機叼著煙一言不發(fā),臉色煞白地盯著大巴正前方看著。
我坐在后排,看得有些不真切,依稀看到好像有什么東西擋在車前。使勁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再仔細一看,我的汗毛豎了起來!
在慘白色的月光下,有兩個人筆直地站在路中央,漠然地注視著我們。
二
大多數(shù)乘客都看到了那兩個人,也許是環(huán)境氣氛使然,有人發(fā)出了驚叫,車里嘈雜聲一片。我覺得喉嚨干渴得厲害,再仔細看去,更強烈的恐懼襲來,我甚至聽到了身體深處靈魂的驚叫。
那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雕刻的惟妙惟肖的木頭人。
如果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或許我只會嚇一跳,不會感到這么恐怖,但是在這層層大山的腹地,蜿蜒山路中,深夜遇到兩個木頭人,這氣氛就實在非同一般了。
是誰把它們放在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聯(lián)想到泰國的種種詭異傳說,心里陣陣發(fā)冷,手腳冰涼。難道在這里遇到了蠱咒之類的東西?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車里安靜下來,所有人劇烈的心跳直接就能聽見,還有細若游絲的禱告聲。我觀察著每一個人,心里靈光一閃,終于明白剛上車時脫離常識的感覺從哪里來了。
這輛大巴車上,除了司機和服務(wù)員是泰國人,其余的所有乘客,竟然都是外國人。
雖然泰國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大國,但是這種滿車都是外國人的概率,幾乎很難遇到。
其余的乘客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卻坐不住了。來之前我曾經(jīng)看過一個泰國鬼故事,講的是在泰國山區(qū)的小村落里面,世代都傳承著一種邪蠱。這種蠱可以讓村落里的人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死后尸體放入棺材卻不掩埋,而是扔進全是各種蛇類的大坑里,每天都往里面灌入用活人生生熬煉出的尸油喂養(yǎng)毒蛇,任由毒蛇在尸體身上鉆進爬出,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把所有的毒蛇捕出,放到大翁里砸成肉醬,用這些肉醬填滿尸體上被毒蛇撕咬鉆出來的孔洞,再蓋上棺蓋,把棺材放入河里,泡上九天撈出,打開棺蓋時,尸體已經(jīng)不見了,在一層層皮屑和碎肉里躺著一個新生的嬰兒。
這個嬰兒就是那個死去的人由這種蠱術(shù)獲得了新生,并保留著生前的全部記憶。
這部電影在國內(nèi)各種視頻網(wǎng)站是看不到的。由于場面實在太過血腥,又異常真實,讓我做了好幾天噩夢。而我之所以聯(lián)想到這個電影,是因為煉制尸油的活人,都是由村落里的人偽裝成司機,搭載外國不知情的旅客,下了迷蠱運回來的!
這一切竟然驚人地相似!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仿佛電影里的一幕一幕就發(fā)生在我身上,我慌張地向窗外看去,還好除了那兩個木人,再沒有什么異常。
忽然我雙眼一疼,空氣中像是有兩根針刺入眼睛,直接從后腦貫出般的疼痛。我的眼淚流了下來,視線模糊中,我清楚了疼痛的來源——那兩個木人,竟然在看著我!
從木頭人的眼睛中,竟然射出了碧綠色的光芒,在黑夜里劃出一道筆直的光線,穿過車窗和乘客的身體,直接刺入我的眼睛。
這種強烈的疼痛讓我知道絕對不是因為驚恐產(chǎn)生的錯覺,我閉上眼睛,眼前殘留著剛才驚魂一瞥中見到的木人的模樣——臉非常長,幾乎占了全身三分之一的長度,短小的身體上刻著奇形怪狀的花紋,雙手幾乎垂到地上,兩條腿卻只有手掌長短,活脫脫兩只變異的狒狒。
眼皮上刺刺的感覺讓我知道它們還在盯著我,我想掙脫,可是發(fā)現(xiàn)身體完全動彈不得,腦子有種被燒紅的鐵絲攪動的劇痛感。耳朵里“嗡嗡”亂響,只聽到快要爆掉的心臟擠壓著大量血液直沖大腦,滿是血液在血管里激烈穿梭的“簌簌”聲。
車里一亮,應(yīng)該是司機把燈打開了,緊接著眼前一黑,好像有人站起來擋住了光線。眼皮上的刺痛消失了,繼而代之的是全身高度緊張后肌肉放松下來的酸痛感。
我睜開眼睛,一個人從前排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我很排斥陌生人在離我很近的距離,于是又往邊上挪了挪。
“你是中國人?”坐下的是個燦金頭發(fā)的外國帥哥,看上去和我年紀差不多,一雙淺藍色的瞳孔幾乎和眼白融在一起,非常顯眼。
我點了點頭沒有答話,這種氣氛里,我實在沒有興趣說什么。慶幸的是木人眼中射出的綠線消失了,這個金發(fā)外國人誤打誤撞幫我解了圍。繼而我發(fā)現(xiàn),其他人似乎都沒有受到影響,除了我。這到底怎么回事?
“我叫杰克,加拿大人,來泰國學(xué)習。我很喜歡東方文化,所以對亞洲各國的語言都懂一點。”金發(fā)杰克用熟練的中文自我介紹著。
出于禮貌,我回了句:“我叫姜南,大家都叫我南瓜?!?/p>
“哈!好名字!”杰克的一頭金發(fā)在月光下發(fā)出迷人的色澤,眼中透著欣喜,“你父母一定很有文化。”
這句話重重揭開了我內(nèi)心深處最痛的一道傷疤,我忘記了當前的處境,鼻子一酸,心里像長出了無數(shù)堅硬的竹筍,扎得生疼:“我沒見過我的父母?!?/p>
“噢……對不起?!苯芸诉@句禮貌的安慰并不能緩解我心里的疼痛。誰能體會一個孤兒從小到大遭受的白眼和開家長會時的失落呢?那個被百分之九十學(xué)生詛咒的家長會,竟然是我最羨慕的一件事。哪怕被父母罵上幾句,也是幸福的!
“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很危險?!苯芸艘苍S是為了掩飾尷尬,故意岔開了話題。
我只是低低“唔”了一聲,同時又有些奇怪杰克為什么會找我聊這個話題。想到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幫我擋住了木人眼中的綠光,這難道不是巧合?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他淺藍色近乎發(fā)白的眼睛,瞳孔邊緣沒有什么異常,應(yīng)該沒有帶美瞳之類的東西。
“在沒有搞清楚狀況前,最好不要下車。”杰克笑了笑,似乎知道我在尋找什么。
我越發(fā)覺得突然出現(xiàn)的杰克透著股說不出的神秘,以他一個年輕的外國人身份,似乎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好像對我很了解……
“如果下了車呢?”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杰克面色一冷,臉上籠著一層森森的寒意:“你會變成活尸?!?/p>
我打了個寒戰(zhàn),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好別過頭看著窗外。車外夏蟲吟唱,月光細細碎碎地灑落樹葉間,除了那兩個木人,一切如常。
乘客們多少恢復(fù)了些鎮(zhèn)定,開始催促司機繼續(xù)發(fā)車,有幾個人還躍躍欲試地商量著要下車和那木人拍照留念,再挪到路邊。
我沒心思聽他們說話,心頭沉重得像壓了包水泥,司機和服務(wù)員用泰語說了幾句,大概是因為一車的外國人,他們也沒有顧及有人能不能聽懂,聲音比較大。我聽到他們對話中反復(fù)出現(xiàn)了兩個音節(jié),這兩個音節(jié)我曾經(jīng)在泰語中文字幕的電影里看到過,用漢語翻譯過來就是“草鬼”!
蠱在中國的苗族地區(qū)俗稱“草鬼”,相傳,它寄附與女子身上,危害他人,而那些所謂有蠱的婦女,被稱為“草鬼婆”。
傳說中制造毒蠱的方法,一般是將多種帶有劇毒的毒蟲如蛇蝎、蜥蜴等放入同一器物內(nèi),使其互相嚙食、殘殺,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蟲便是蠱。蠱的種類極多,影響較大的有蛇蠱、犬蠱、貓鬼蠱、蝎蠱、蛤蟆蠱、蟲蠱、飛蠱等。造蠱者可用蠱術(shù)給施術(shù)對象帶來各種疾病甚至死亡。在中國宋朝,宋仁宗慶歷八年曾頒行介紹治蠱方法的《慶歷善治方》,就連《諸病而侯論》、《千金方》、《本草綱目》里面也有對中蠱癥狀的細致分析和治療醫(yī)方。
在明朝鄭和下西洋時代,泰國忽然出現(xiàn)了蠱術(shù),并大放異彩,成了這個國家最神秘的秘術(shù)。關(guān)于這件事情眾說紛紜,最主流的觀點就是為了確保航行安全,鄭和船隊里面聚集了中原各類能人異士,其中就有善使蠱術(shù)的苗族用蠱高手,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蠱術(shù)在泰國流傳開來。
可是在這個時間里,他們?yōu)槭裁丛谟懻撨@個話題?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大巴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車廂傳來沉悶的“咚咚”聲,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撞擊道了車輛上。車廂晃動得越來越厲害,可是外面分明什么都沒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客們剛剛平息的心情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不得安寧,“咚咚”聲越來越密集,車廂左右呈四十五度來回傾斜,整輛車就像是在巨浪中顛簸的小船。所有人都驚恐得牢牢抓著座椅把手?;艁y中我看到,司機卻表現(xiàn)出超乎尋常的冷靜,對著服務(wù)員喊了幾句,服務(wù)員看來有些有些不情愿,搖了搖頭。
司機憤怒地吼了幾句,服務(wù)員才勉強離開座位,拉開車門附近的儲物箱,拽出一個籠子,里面裝著一只渾身漆黑的公雞。
三
司機搶過籠子,打開車門沖了下去,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把公雞拎出,掐著雞頭,對著雞脖子就是一刀。
一團血霧從雞脖子的腔口里噴出,身體掉在地上,“撲棱撲棱”拍著翅子,兩條腿抽搐著,不時掙扎幾下,灑出斑斑點點的血跡,然后一動不動了。許多外國人被這血腥的一幕驚得捂住眼睛,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這時,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
雞頭在司機手里四處張望,時不時張開嘴“咯咯”叫著。雞的身體又重新站了起來平平穩(wěn)穩(wěn)地走著,而這詭異的一幕,徹底斬斷了乘客們緊繃的神經(jīng),所有人反而忘記了尖叫,目光呆滯地坐著。
司機拿著雞頭在兩個木人的眼睛上涂滿雞血,又在車身不停涂抹,手上身上沾滿了雞血,看上去特別猙獰。那個沒有頭的雞身卻走進樹林,大巴漸漸恢復(fù)了平穩(wěn),那“咚咚”聲也漸漸消失了,空氣里殘留著濃厚的血腥味。
服務(wù)員情緒很激動,打開車門走到司機面前,指著車里的我們,又指著不遠處的森林,雙手胡亂揮舞著。司機森森地看了看我們,微微一笑,不知道對服務(wù)員說了幾句什么,服務(wù)員也安靜下來,眼中透著和乘客們相同的呆滯,木然地站著。
從剛才那一刻開始,杰克就再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抽著煙,還往我手里塞了一根。
我屬于無煙不歡的主兒,可是對外煙的味道實在不感冒,更何況杰克呼出來的煙霧聞上去更有種說不出的怪味,再加上現(xiàn)在這個局面,實在提不起沒什么興趣,于是順手把煙夾在耳朵上。
服務(wù)員走上車,身體僵硬,步伐看上去很不協(xié)調(diào),倒有點像鴨子走路的姿勢。她并沒有說話,只是掃視著所有人。
“裝出和那些乘客一樣的模樣?!苯芸说吐曊f道。
剛才我以為乘客是因為過度恐懼所以而導(dǎo)致的反應(yīng)緩慢,經(jīng)他這么一說才覺得情況不對,好像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我來不及多想,板板正正地坐著,盡量讓眼光變得呆滯,心臟卻越跳越猛烈,血液撞擊著肺部根本喘不過氣來。
服務(wù)員說出了一連串語言,語調(diào)平得如同從石縫中擠出來,音節(jié)很像在網(wǎng)絡(luò)上聽到的佛經(jīng)。
話音剛落,乘客們呆呆地站了起來,用和服務(wù)員一樣的姿勢走下車。
而那個司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見了。
“不用害怕,有我在?!苯芸艘舱酒鹕?,“他們被控制了!跟著他們下車?!?/p>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實在忍不住了,不知道還要面對什么樣的未知恐懼,現(xiàn)在只有我和杰克兩個清醒的人,這種要命的緊張感徹底擊潰了我的心理防線。我甚至羨慕那些被控制的乘客,因為他們起碼不用再抵抗恐懼的侵襲。
有的時候,知道反而比不知道要幸福很多。
杰克卻死命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煙頭一亮一滅,發(fā)出的不是常見的紅光,而是幽藍色的光……
“我們遇上了尸蠱,這附近應(yīng)該有條養(yǎng)尸河。”
尸蠱?養(yǎng)尸河?
我在泰國真的碰上了蠱?我從心里不愿接受這件事情,但是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又讓我不得不接受。
“服務(wù)員也被司機控制了,”杰克走在我后面,“我來不及多解釋,你不要害怕,跟著隊伍向前走,我先破蠱,隨后就跟上。”
我心里卻暗自打定主意,下了車我就跑,鬼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車外月色大好,樹林特中潮濕溫潤的空氣吸到肺里,讓我精神一震,如果不是有這件怪事發(fā)生,倒是個中途小憩的好地方。
腳踩著潮濕的路面,我心里稍稍踏實點,悄悄地觀察著四周,服務(wù)員已經(jīng)帶著乘客開始往樹林里走,我回頭一看,杰克一抹身閃到大巴的背面。
我心里暗罵自己傻瓜,很明顯杰克已經(jīng)跑了,我還在這里傻站著干什么。打定了主意,我轉(zhuǎn)身就要跑,卻發(fā)現(xiàn)我根本跑不了。這個隊伍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著我,讓我根本無法脫離,我使勁停住腳,身體向后掙,可是被那股吸力拽得一個踉蹌,如同有一串大鐵鏈子把我們拴在一起,只能跟著前面的人往樹林子里走。
我使勁回過頭,恨恨地瞪著杰克消失的方向,心想,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又想到不知道一會而要面對什么,心里反而不害怕了。我雖然膽子小,但是真正到了要去解決面對的時候,反而會冷靜下來。這種性格,是一個孤兒從小到大遭遇了種種磨難鍛煉出來的。
在車的前方,那兩個木人不見了!想到剛才杰克說要去破蠱,難道他沒有逃走,而是在想辦法解救我們?我心里有點慚愧,身體依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著,不過我情緒穩(wěn)定下來,靜心觀察著周遭,心里盤算著應(yīng)該如何脫身。
沒想到這片樹林看著不茂密,走進來才發(fā)現(xiàn)里面雜草叢生,每走一步都很費勁,不多時,我的T恤已經(jīng)被橫七豎八的樹枝子扯了好幾道口子,鞋里面也落進了樹葉碎石,刺得腳生疼。
每個人之間都保持著大約一米的距離,從我的角度看不到前面的事物,只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前面應(yīng)該有條河——難道就是杰克所說的養(yǎng)尸河?
不遠處響來幾聲司機的吆喝,伴著清脆的銅鈴聲,失去意識的隊伍好像加快了步伐,腳步聲急促起來。
在中國國內(nèi)有個流傳甚廣的傳說:在湘西,人們最忌諱的就是夜間走路,因為常常能看見少則三兩個人、多則七八個人排著整齊的隊列,默不作聲地向前走。而走在最前面的人時不時會低聲呼喝,搖著銅鈴……如果有人碰見這樣的隊伍,輕則重病幾天,重則當場死去,加入到這列隊伍中,這就是至今科學(xué)也無法解釋的“湘西趕尸之謎”。
至于“趕尸”到底是為了什么,誰也說不清楚。有的說是為了送死者返鄉(xiāng),也有人說是為了修煉某種魘術(shù)……
現(xiàn)在我眼前的情形,不正像是“趕尸”嗎?所不同的是,趕的是喪失意識的活人。
我忽然很想念本來要和我一起來的朋友,如果他在,以他的能力,或許有辦法解決??墒俏椰F(xiàn)在該怎么辦?難道就裝成這個樣子等不知道逃沒逃走的杰克來解救嗎?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忽然,一只手拍到我的肩膀上,隔著T恤,我仍然能清晰地感覺到濕漉漉黏膩膩的冰涼觸感,我頓時全身僵住了,同時發(fā)現(xiàn)身體脫離了那股奇怪的吸引力地控制。
從地上的影子看,我見到了奇怪的一幕。
一個人直直地站在我身后,身體異常寬厚,他的肩膀上竟然長著三個腦袋,另一只手也向我伸來,有兩個腦袋竟然“噗噗”地掉在地上。
四
“別出聲,是我!”是杰克的聲音。
我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放松下來,雙膝軟綿綿的,一點力氣沒有,雙手撐著地不停地哆嗦著,全身空蕩蕩的絲毫不著力,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千萬別發(fā)出聲音。”杰克緊盯著前面的黑漆漆的樹林,“他們都被養(yǎng)尸河里的冤魂附了體,一旦受到驚嚇立刻就變成瘋子?!?/p>
“什么……什么是養(yǎng)尸河?”突如其來的驚嚇讓我的思維有些混亂。
杰克雙手在褲子上隨意擦著,留下兩抹血紅的手?。骸斑@個解釋起來很復(fù)雜,先幫一個忙?!?/p>
在這個詭異的環(huán)境里,雖然杰克的出現(xiàn)讓我安心了不少,但是我依然對他保留著一份警惕。
杰克盯著我的眼睛:“雖然你戴著美瞳,可是我還是知道你眼睛的顏色。眼睛有這種顏色的人,會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在很多年前曾經(jīng)碰上過一個……”
我如同被閃電劈中,杰克怎么會知道的?
“你來到泰國,絕不是什么巧合或者運氣好。雖然我不知道里面的原因,但是你的人生將會被改寫?!苯芸藝@了口氣,“我們誰也不能掌控命運,也許你就是我們要等的那個人?!?/p>
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我實在消化不了,不過,細想之下,這次來泰國做交流學(xué)生確實有些蹊蹺。
我和月餅(和我一起來泰國的那個朋友)在小飯館子吃飯,順手幫一個喝得醉醺醺清潔工老大爺結(jié)了個酒錢,那個老大爺非但沒有感謝我們,反而一定要我們拜他為師,整個一部穿越劇看多了的老瘋子。
我們倆自然沒有搭理他,結(jié)果第二天就接到學(xué)校通知,作為交流學(xué)生去泰國。
“這個養(yǎng)尸河的陰氣很難對付,一會兒你跟著我,按照我說的做就好?!苯芸藬n了攏黃金般燦爛的頭發(fā),從背包里取出兩根紅繩,一根系在左手腕上,另一根丟給我,示意也照樣系上。
“你到底是誰?”我拿著紅繩,問了句看似廢話的話。
杰克沒有搭腔,又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扔給我一根:“該告訴你的時候會告訴你。把這根煙放嘴里嚼,這是艾草做的,辟邪,剛才給你抽你不抽?!?/p>
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英俊的金發(fā)老外一點不像個老外:“你真的是加拿大人?”
杰克微微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這個以后會告訴你?!?/p>
我還在愣神,杰克不由分說幫我把紅繩系在腕子上,又把煙塞進我嘴里:“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
艾草獨特的味道讓我鼻子發(fā)酸,不過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杰克又從包里掏出幾根桃木釘咬在嘴里,拿起一根,對著剛才掉在地上的東西釘下。
原來從他肩膀上掉下來的腦袋是那兩個木頭雕像,他就是抱著這兩個雕像拍我肩膀,難怪從影子里看顯得身體特別寬闊呢。
桃木釘楔在雕像的眼睛里,上面的雞血已經(jīng)被擦掉(難怪他滿手都是血),杰克用手掌一拍,就把釘子牢牢釘了進去,我看著,不由覺得自己掌心都疼,這得多大的手勁。
如此四下,兩個雕像的眼睛深深地鍥進了釘子,我隱約聽到從雕像體內(nèi)傳來幾聲凄厲的叫喊,木質(zhì)眼球中流出了濃稠的鮮血,幾股淡淡的灰氣從雕像鼻孔里飄出。
我覺得全身一冷,像是有一塊冰活生生塞進了身體里,全身冷透了,緊跟著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拽著我向雕像的位置扯動。手腕上的紅繩忽然像一根燒紅的鐵絲,散發(fā)著暗紅色的光,向皮膚里越來越緊地箍著,而且溫度奇高,幾乎要把手腕燙掉。
杰克跪在地上,單手緊緊握著系著紅繩的手,臉色煞白,看來也在忍受著同樣的痛苦。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疼得連話都說不出。在冷熱兩種極端的感覺刺激下,我的神智慢慢模糊。
紅繩已經(jīng)陷進肉里,手掌因為血脈不通呈現(xiàn)出灰白色,傷口漸漸被鮮血淹沒。就在這時,身體內(nèi)冰冷的感覺全向手腕涌去,如同扎了眼的輪胎,氣體從漏口逃逸,涼氣順著傷口“嗤嗤”向外冒著,直到體內(nèi)再沒有冰冷的感覺,那根紅繩才松了下來。
我大口地喘著氣,杰克看樣子比我好不了多少,歉意地對我一笑:“對不起。沒想到這兩股尸氣這么厲害,我一個人真的頂不住。還好紅繩是用佛祖臺前的燈繩做的,要不然真不好說?!?/p>
我細細琢磨著他這句話,忽然明白了:我上當了!我被他利用了!
五
杰克知道雕像里面的兩股尸氣是他自己抵抗不住的,所以需要有個人分擔。而他挑選的那個人,就是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我在學(xué)校圖書館里曾經(jīng)翻過一本殘卷,上面介紹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好像記得有那么一段話:艾草,驅(qū)蟲寒、避毒物,但是如果在有陰氣的地方使用,會招來陰氣上身。剛才杰克利用我的恐懼,強塞到我嘴里的艾草根本不是為了辟邪,而是為了把陰氣從雕像中引出,上我的身,幫他分擔一股陰氣。如果我剛才抵抗不住,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死人了。
他根本不是幫我,只是把我當做一個誘餌!
想明白這點,我從心里對他厭惡起來。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算是救了我,但是這種做法,我說什么也接受不來。
杰克估計沒想到我會想到這一層,笑得很燦爛:“在泰國,90%的人都信奉佛教。他們相信人死了之后是有靈魂的,而河水是最純潔的東西。為了讓靈魂安息,很多泰國人都選擇把死去的人擦洗干凈,抹上香料葬在河里。久而久之,河水里聚集了太多的冤魂,變成最兇險的養(yǎng)尸地,成了煉惡蠱、兇靈的術(shù)士最喜歡的地方。養(yǎng)尸地里由于陰氣太重,術(shù)士也輕易不敢涉足,只能找機會用蠱術(shù)控制活人先行進。冤魂吸飽了陽氣,留下的一具具沒有靈魂的活尸,正是這些術(shù)士熬尸油、培養(yǎng)蠱蟲最好的材料。如果我沒猜錯,那個司機是蠱者,從剛才遇到那兩個木人我就覺得不對,又看到他用雞血下了血蠱,才意識到這一點。”
我聯(lián)想到平靜的河水上面漂浮著一具具泡得發(fā)白腫大的尸體,河里一群油脂肥膩的河魚啄食著尸體上的碎肉,心里頓時感覺一陣惡心,同時越來越討厭杰克:“那你在車里怎么不告訴我?剛才怎么不阻止他們?”
杰克從木人眼中拔出桃木釘放回包里,若無其事地說:“因為以我的能力,還不足夠當場破除血蠱。只能趁他們走了之后蠱力減弱,才有機會。”
我心里怒氣更盛,大聲喊道:“當你發(fā)現(xiàn)木人雕像里面的陰氣控制不住的時候,就決定過來拉我墊背!如果我抵抗不了這股陰氣呢?對你來說無非就是一條微不足道的人命而已?你和那些術(shù)士有什么區(qū)別?”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還沒等杰克解釋,我實在按耐不住怒火,一拳打到他的臉上。
杰克沒想到我說動手就動手,沒有防備下,那張英俊的臉被我打了個正著,仰面摔倒在地上,我心里不禁有一絲快意,略略舒服了點。
“你要相信我?!苯芸伺榔饋砟税驯茄?,既沒生氣也沒還手,反而更加誠懇地對我說話。
這點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心里又有些后悔,剛才那一拳是不是打重了?
“你的出現(xiàn)絕不是巧合?!苯芸苏f話有些嗡嗡的,看來是被我打得不輕,“在泰國,有個流傳了上千年的傳說,我們家族世代都在按照這個傳說尋找那個人。只有……”
雖然我對剛才沖動的一拳有些內(nèi)疚,可是對他這番話,卻完全不相信。
杰克話沒說完,忽然皺起了眉頭,側(cè)耳聽著什么。本來夜晚很安靜,不知何時刮起了冰冷的夜風,樹葉鉸著月光晃動,夾雜在風中,若隱若現(xiàn)的夾雜著某種奇怪的聲音,既像是哭泣聲,又像是哀怨的細語聲。
杰克臉色一變,往樹林深處奔去:“來不及解釋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我來了就知道了!再耽誤就會出大事。”
我十萬個不情愿跟他一起去,但是想到自己在這片陰氣森森的樹林里,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六
杰克跑得不快,我沒幾步就追上了,跑了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眼看著樹木越來越稀少,前面人影綽綽,亮晃晃的一片,應(yīng)該是條河。
有個人站在河邊雙手向天,大聲念著什么,看來就是養(yǎng)尸河了。
我心臟跳了幾下,掌心全是汗水,屏住呼吸,隨著杰克放慢腳步,貓著腰蹲在草叢里。
杰克對我擺了個噤聲的手勢,轉(zhuǎn)頭看見我手里的木棍,一臉駭然:“你拿這個干什么?”
我一看,剛才慌亂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拎了一截木棍。
“Shit!”杰克從我手里奪過木棍,咬破中指,在木棍上面畫了幾個拐彎的符號,甩手扔了出去。
要不是他冒出這句洋文,看著動作我還真以為他是茅山道士的傳人。
“這是截槐木,最容易招鬼?!苯芸税咽种阜旁谧炖锼绷怂?,“拿著這個等于給冤魂制作了一個GPS定位系統(tǒng)!”
這句玄學(xué)結(jié)合科學(xué)的解釋讓我哭笑不得?!澳阋粋€外國人,怎么懂這些?”
“嗷!”還未等杰克答話,河邊的人群里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
我向前看去,所有被控制的人都半匍匐在地上,從后面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想到那些人呆滯的眼神。
他們身體有節(jié)奏地左搖右擺著,嘴里不時發(fā)出“嘶嘶”的吼聲,像是在參加某種邪教的圖騰儀式。
在人群前面站著兩個人,從背影看是司機和服務(wù)員,那個司機雙手舉向天空,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奇怪的音節(jié),服務(wù)員卻像個木頭人,一動不動。
平靜的河水漸漸產(chǎn)生了變化,像是在河底有個巨大的火爐,把河水煮開了,河面上冒起大大小小的氣泡,跳躍著細微的水珠。
氣泡越來越密集,整個河面震動起來,翻騰著陣陣水浪,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出來。
在月光下,我隱約看到,那些水浪竟然是黑色的!
司機對服務(wù)員招了招手,服務(wù)員機械地走到司機面前,接著,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司機撕開服務(wù)員的衣服,把手插進了她赤裸的胸膛!
服務(wù)員就像不知道疼痛般,依舊筆直地站立著,而司機的手猛地向外一抽,手里拽出一樣?xùn)|西,在他的手里有節(jié)奏的跳動著。
那是服務(wù)員的心臟!而她胸口的傷口,竟然奇異地愈合了,完全看不出一絲痕跡!
我被這一幕徹底驚呆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杰……杰克,該怎么辦?”
身邊沒有應(yīng)聲,我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杰克又不見了。我連忙四處找著,看到在人群的最右邊草叢里,有個人半蹲著悄悄地往前走。
我深呼一口氣,盡量使自己放松下來,慢慢地向人群后方挪動。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我實在不能接受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成為某種邪術(shù)的犧牲品。
我當時并不知道,我這一個自以為勇敢的舉動,竟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杰克在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我的舉動,連忙揮著手阻止我的行動,我剛想收住腳,可是在倉促間被橫出來的樹根絆了一跤。
司機雙手捧著仍在跳動的心臟,正對著越來越沸騰的河水念著什么,從河水里隱隱冒出無數(shù)個圓圓的東西。聽到我摔倒的聲音,司機愣了一下,向我這個方向看來。而那群被控制的外國人也隨著他的目光僵硬地轉(zhuǎn)過身,齊刷刷地盯著我。
司機發(fā)出幾句簡單的音節(jié),那群人完全沒有了正常人類的姿勢,爬行跳躍著向我撲來。我清晰地看到他們眼中冒出的兇殘而殘忍的目光,就像是一條條沙漠上獵食的鬣狗!
“這是塞拉摩效果!”杰克從草叢中跳出,對著那群人大喊著。
那群人愣了愣,轉(zhuǎn)頭向杰克撲去!
“制止他!”杰克轉(zhuǎn)身向密林深處跑去,把那群人引開了!
司機看到杰克,臉色大變,又舉起心臟,加快了念音節(jié)的速度。河水里那些圓圓的東西加快了冒出水面的速度。
那是一群赤身裸體的人!不,應(yīng)該說,是尸體!
河尸空洞的眼眶里盛滿了淤爛的黑泥,腐爛的身體上面粘著一條條褐色的水草,每走一步都會有碎肉“噗噗”掉進河里,搖搖晃晃地向岸邊走來。
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蕩然無存,就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捏住,攥得生疼。
剛才杰克叫我制止他,我應(yīng)該怎么制止?慌亂中,我想著杰克那句話,司機卻不再理我,而是把心臟狠狠一攥,“嘭”的一聲,血漿夾雜著碎肉從指縫中流出。
服務(wù)員這才摔倒在地上,四肢不規(guī)則地抽搐著。河尸慢慢圍向服務(wù)員尸體,低聲嘶吼著,聚成圈俯下身體,我甚至聽見了他們咀嚼碎肉,牙齒磨骨的聲音……隱約還有一段類似于腸子的東西被拋出尸群。
我慶幸沒有親眼看到服務(wù)員被這群河尸吞噬的場景,否則我可能會被當場嚇瘋,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勇氣再去做什么,只想拼命逃走,可是雙腿軟綿綿的一點力氣沒有,像灘爛泥一樣軟在地上……
司機冷冷地看著我,在他的眼神里,我讀出了“我是一具尸體,是河尸食物”的含義。河尸大概已經(jīng)把服務(wù)員吃了個干凈,又慢慢站起,身上沾滿了鮮血,向我走過來。
我這時才體會到什么是最深的恐懼——發(fā)不出聲音,大腦沒有意識,全身根本沒有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等待死亡的降臨。
七
“快跑!”隨著杰克的一聲大喊,那頭熟悉的金色頭發(fā)從密林中鉆出,身后還跟著那群被控制了的人。
我這才從極度恐懼中回過神,心里說不出來的感動。從一開始,杰克就在拼命保護我,甚至冒著前有河尸后有追兵的危險來解救我,我卻還深深懷疑過他的動機。
想到這里,我又有些奇怪,好像哪里有些不正常。
再仔細一看,我才發(fā)現(xiàn),那些人竟然不是在追捕杰克,而是跟在杰克身后,倒像是成了他的部隊。
“盧薩卡格!”杰克指著河尸對他們吼道。那些人嚎叫著撲向河尸,河尸們遠不如那些人靈活,紛紛被撲到在地,他們咬著河尸的喉嚨,撕扯著身體上的腐肉,河尸卻根本不知道疼痛,任由他們撕咬,只是執(zhí)著地把手伸進獸化人身體,往兩邊一扯,熱氣騰騰的內(nèi)臟隨著大量的血漿就從身體里迸出……
這就如同地獄的修羅戰(zhàn)場,到處都是濃厚的血腥味,零碎的肢體,森森的白骨。
杰克咬破中指,在手臂上畫出一圈圈圓環(huán),散發(fā)著耀眼的紅色光芒,滿頭金發(fā)無風自立,雙眼竟然也冒出了紅色的光芒,如同兩盞紅色燈籠!
我心里一震,杰克竟然有和我同樣的眼瞳。只是我的眼瞳是單純的紅色,而杰克眼瞳迸射著刺目的亮光。
司機臉上肌肉不停地抽搐著,變得越來越猙獰,一邊后退一邊指揮著河尸阻擋在身前。杰克揚起胳膊揮舞著向司機沖去,鮮血化成的圓環(huán)也越來越亮,如同一柄彎刀,所到之處,河尸紛紛被切開,根本無法阻擋杰克前進的腳步。
司機原本還有些鎮(zhèn)定,看到這個情況才真正慌了起來,雙手撕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肌肉和各種奇怪的紋身符號。
杰克如同一尊落到地獄里的魔神,大踏步踩著河尸和獸化人的肢體徑直向前猛沖,一剎那的時間,竟然已經(jīng)沖到司機跟前,還未等司機有所動作,那只放著光環(huán)的手深深地插進了司機的胸膛。
忽然,一切都靜止了。
我像是看了一場恐怖的奇幻電影的觀眾,坐在濕漉漉的泥地上,大口喘著氣,心有余悸地等著這場電影最華麗落幕。還有,“啾啾”的蟲鳴聲和依舊濃厚的血腥味,提醒我這是在現(xiàn)實里面發(fā)生的事情。
杰克嘴角掛著驕傲的微笑,對著司機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泰語。司機低頭看看插在胸口的手臂,又抬頭看看杰克,從嘴角滲出一抹鮮血。
然后,他卻詭異地笑了!
這笑容里,有嘲弄,又有憐憫,還有一絲嘲弄……
杰克好像意識到什么,急忙向外抽手,司機的胸膛卻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深深吸住了杰克的手,慢慢往身體里吸著。杰克一只手摁著司機的肩膀,雙腿抵地,用盡力氣向外掙扎著??墒撬哪侵皇郑谷灰蚕萑肓怂緳C的身體里,兩個人像是滾燙的蠟燭,相互一接觸,就能互融進去。
“姜南!”杰克雙手已經(jīng)完全沒入司機身體,轉(zhuǎn)過臉對我吼道,“我上當了!這個局是為我們布置的!他們的目標是咱們倆。你不要過來,快跑!我姐姐找到了你,讓我保護你去清邁。你對我們部族很重要。你來到泰國是因為……是因為……”
說到這里,杰克的臉也融進了司機的身體里,只見他的身體猛地向外一掙脫,臉上連著幾條黏黏的肉線擺脫出來,沖著我燦爛地笑著:“對不起,我不能保護你去清邁了?!?/p>
“咕咚”一聲,杰克整個人被司機吞噬進身體,完全消失了。
我咽了口吐沫,眼睛酸酸的,心里壓抑地喘不過氣:杰克就這么死了?他的姐姐是誰?我該怎么辦?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機伸長了脖子呼了口氣,身體透著紅光,比剛才高大了許多,連腰帶都繃斷了。我雙手抓著地上的青草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卻感覺不到疼痛。
我四處看著,想找到合適的東西和司機拼命!哪怕我不是對手,也不能活著被他吸入身體里。
奇怪的是那個司機卻沒有理睬我,而是徑直走到了女服務(wù)員尸骸旁邊,小心地拾起白骨,一截一截塞進身體里。
我折斷一截粗木枝,踩著河尸的肢體沖過去,兜頭砸下。木頭砸在司機的腦袋上,像是擊中一坨面團,深深地陷了進去。我用力向外拔,卻拔不動分毫。司機對我一揮手,我立刻被一股大力震蕩出去,仰面躺在地上。
我心里泛起了一股深深的絕望……
“哈哈哈哈……”司機忽然狂笑起來,聲音非常奇怪,就像是好幾個人在同時笑一樣,我甚至聽到了杰克的聲音。
緊接著司機開始說話,時而表情猙獰,時而冷冷嘲笑,時而非常憤恨,說話的語調(diào)也完全不同,仔細聽去,是三個人用我完全不懂的語言在說話。他的外形開始忽高忽低產(chǎn)生變化,頭發(fā)金棕黑三種顏色來回變換,臉也忽圓忽窄。最終,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竟然變成了杰克。
難道是杰克在司機體內(nèi)戰(zhàn)勝了他,終于擺脫出來了?
“杰克!”我不由激動地大喊??墒钱斘液巴?,也意識到面前站的并不是杰克。他的眼睛里,完全沒有杰克的那種親切和讓人溫暖的笑意,而是透著貪婪兇狠的目光。
“杰克”舔了舔嘴唇,活動著手腳,似乎很滿意這個新的身體,冷冷地看著我。我似乎已經(jīng)感覺到靈魂即將出竅的死亡前兆,可是心里面很安靜,也許是一晚上經(jīng)歷的實在是太慘烈,神經(jīng)早已經(jīng)麻木,即使面對死亡也沒有感覺。
就在這時,那道熟悉的紅光又從“杰克”身體里射出,化成一條條細長的紅線,掃射著每一具河尸的殘體,發(fā)出“嗤嗤”的炙烤聲。
紅光掃過我時,我感覺到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觸發(fā)了,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我清晰地感覺到身體不知道哪里開始變得不同。
“杰克”痛苦地大吼著,雙手深深插進金黃色的頭發(fā)中撕扯:“姜南,這是我最后能幫你的了!”
這是杰克的聲音!
話音剛落,只見那些紅光又重新繞回,在他身邊聚成紅色的光圈,迅速擴張,“嘭”的一聲,強烈的氣流把我沖出好遠,后腦不知道撞到什么,頓時天旋地轉(zhuǎn),視覺最后殘留的影像是杰克衣服已經(jīng)被炸光,赤身裸體躺在地上。
八
后腦一陣鉆心的劇痛,我勉強睜開眼睛,只看到眼前一堆白影晃來晃去,強烈的暈眩感讓我忍不住胃里一陣惡心,張嘴吐了出來。
噪雜的聲音里面帶著驚慌,我覺得臂彎處一陣冰涼,全身放松,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的后腦已經(jīng)不再疼痛,只是木木地發(fā)麻。我覺得喉嚨干裂得如同火燒,四肢百骸如針扎一樣疼痛,一個帶著白口罩的女護士急忙按住我肩膀,示意不要起來,又拿著棉棒蘸著水,涂抹著我的嘴唇。
護士對我說了幾句話,我沒有聽懂,不過從她發(fā)音的聲調(diào)來判斷,我現(xiàn)在是在泰國的某家醫(yī)院里。
清水的涼爽讓我心里面舒服了不少,我看到渾身纏繞的繃帶和手背上插的針頭,使勁想為什么會在醫(yī)院里,可是越想越頭疼,竟然什么都想不起來。唯一的印象就是我在國內(nèi)上了飛機,要到泰國留學(xué),剩下的記憶一片空白。
我已經(jīng)來到泰國了嗎?為什么我一點印象沒有?
想到這里,我恐慌地坐起來,雙手胡亂揮舞著。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進來幾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中間身材不高,皮膚黝黑的警察對我說道:“請保持冷靜!”
“我……我怎么了?”我努力回憶,卻是越想越頭疼。
“您在去清邁的路上,所乘坐的大巴出現(xiàn)了事故,撞到了山體,全車被燒,乘客們除了您無一幸免。據(jù)判斷,您所坐的位置,正好是大巴沖擊力最強點,在撞車的一瞬間,您被甩出車體,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本祀y得能說這么流利的一口漢語,“您能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我出車禍了?難道我因為撞擊而失去了記憶?我茫然地看著警察,搖了搖頭。因為我實在想不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警察一臉失望:“醫(yī)生說你的后腦受到了強烈的碰撞,可能會導(dǎo)致記憶紊亂喪失,有可能恢復(fù),也有可能永遠恢復(fù)不了。您現(xiàn)在能記得什么?”
我理了一下思路,對警察說了我的記憶狀態(tài),對于車禍什么的完全想不起來,甚至連怎么來的泰國都忘得一干二凈。
又進來一個醫(yī)生,拿著手電扒開我的眼皮照了照,我這才想到我眼睛的秘密,急忙躲閃,卻又被護士和警察摁住了。
可是醫(yī)生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我紅色的瞳孔,收回手電對著警察說了幾句泰語。兩個人語速極快地交流著,還時不時看著我。
我被盯得心里發(fā)毛,下意識向窗戶看去,茶色的玻璃倒是很清晰地發(fā)射出我的模樣,我發(fā)現(xiàn)我的紅色瞳孔竟然消失不見了,變成了很正常的黑色。
床邊,還放著一張報紙,邊角沾著油,看來不知被翻了多少遍。
上面的泰國字我看不懂,但是那張圖片似乎很熟悉:在一片樹林的小道上,一輛大巴的殘骸撞進山體,車頭凹進一大塊,地上滿是火燒后的焦痕,還有許多像是被燒成炭木的尸體……
我似乎覺得這幅圖里面少了點什么,或者說是少了一個人,可是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至于我為什么能夠在失去記憶后仍然又重新記起這些事,那就是后來的事了……
◇◇◇
每年,世界各地著名的旅游之國,經(jīng)常會有游客乘大巴發(fā)生交通事故的新聞。在這類交通事故中,往往以外籍游客居多,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斯里蘭卡“空車事件”和泰國“懸車事件”。
在“空車事件”中,旅游大巴由烏瓦省駛向薩巴拉加穆瓦省,卻在途經(jīng)一條山路時,不慎掉下懸崖,大巴經(jīng)過打撈上岸后才發(fā)現(xiàn),車里面竟然空無一人,而搜救隊也未發(fā)現(xiàn)任何游客的遺體。
“懸車事件”發(fā)生在泰國清萊,這輛滿載外國游客的大巴出發(fā)后卻沒有到達目的地,和車內(nèi)所有人都聯(lián)系不上。直到半年后,一支自助驢友團于萬毒森林邊緣處探險時,偶然發(fā)現(xiàn)有一輛大巴懸掛在茂密的森林古樹上面,車內(nèi)空無一人。
第二章人蛹
第二章人蛹
在世界各地著名的旅游國度,游客們經(jīng)常會在街頭巷尾看到馬戲表演,有扔火棒的、有吞劍的、有扔飛刀的,當然還有許多魔術(shù)表演。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大變活人,不過,如果魔術(shù)師邀請你或者你的伴侶參與這個魔術(shù)時,你最好拒絕!
一
在醫(yī)院里,警察反復(fù)盤問了我好幾天,但是我的記憶卻沒有恢復(fù)的跡象。倒是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一時間我成了新聞人物,經(jīng)常有扛著照相機的記者堵在病房門口要對我進行采訪。
關(guān)于這點不得不說泰國人的一個優(yōu)點,就是禮貌。也許是多年信奉佛教的緣故,記者提出采訪請求,護士總會第一時間征求我的意見,可我剛經(jīng)歷了車禍,喪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自然沒有心思接受什么采訪。
護士對記者們婉言謝絕后,隔著門窗,我看到記者們雖然表情失望,但是依然雙手合十,禮貌地向我道別,也沒有誰說是在外面偷拍幾張我的照片拿去做新聞頭條。
住院這幾天,我和清邁大學(xué)校務(wù)部取得了聯(lián)系,幾乎不到十分鐘時間,他們就派人過來,尋求我需要什么幫助,并表示,校方特許我安心養(yǎng)病,等身體康復(fù)再去學(xué)校報到。校務(wù)部的老師還很遺憾地告訴我,如果我是泰國人,那么醫(yī)療費用完全免費,不過也不要緊,學(xué)校已經(jīng)特批,報銷我在醫(yī)院的全部費用。
這種和國內(nèi)截然相反的濃濃人情味讓我心里異常感動,索性安心養(yǎng)病,唯一有些擔心的是,我?guī)缀趺刻於冀o月餅打幾個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始終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我和國內(nèi)所在學(xué)校也聯(lián)系過,那邊說很快就回話??墒俏易阕愕攘巳煲矝]有回復(fù),這三天我又打了許多電話,但是沒有人接了,我只能搖頭苦笑。
還有一點讓我始終不明白的是,我的紅瞳莫名其妙消失了。這個困擾我很多年,從小就被嘲笑,當人當作異類的紅色眼瞳,不知道為什么恢復(fù)了正常的黑色。我經(jīng)常對著鏡子看自己,越看越覺得陌生,只能安慰自己:也許這次車禍改變了我身體的某種生理狀態(tài)。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我的身體愈合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不到十天時間,連醫(yī)生們都目瞪口呆,因為我已經(jīng)全須全羽的好人一個了。
清邁大學(xué)接到我的電話,派來了一個叫滿哥瑞(Mangrai)的泰國人帶我到學(xué)校。泰國姓名也同中國人一樣,分為姓和名兩部分,不過在習慣上和中國人的姓名排列順序不同,是名在前,姓在后,這點倒是類似于西方國家。滿哥瑞是他的名字,姓氏是賢崩,全稱應(yīng)該是“滿哥瑞賢崩”,他介紹自己的名字時,一臉驕傲的神色。我當時并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才明白,原來清邁是于1296年由國王滿哥瑞建立的,而他正好就是王族的后裔。滿哥瑞家國王所以看中這塊地方,是因為他曾經(jīng)在這里遇見了代表吉祥的白鹿,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五只白鼠。
看來滿哥瑞是世代沿襲的貴族名字,難怪他介紹自己時掩飾不住一臉得意。
在泰國,稱呼對方時通常在名字之前還要加一個冠稱。男人不論婚否的為“乃”(Nai),即先生的意思;女人則稱為“娘”(Nang),所以我應(yīng)該稱呼他為“乃滿哥瑞”,不過這些冠稱和名字的全稱是只用于書面語言的第三人稱,不能用來直接稱呼對方。如果用于一般口語中的第二第三人稱時,則不論成年男女,也不論已婚與否,一律用冠稱“坤”即是先生或女士的意思,以示尊敬,同時只簡稱名字不叫姓。比如滿哥瑞,就稱呼為坤滿哥瑞。
滿哥瑞個子不高,五十來歲,有著泰國人特有的黑瘦、濃眉、深目的特點,鼻梁上架了個金邊眼鏡,笑起來,臉腮會不自覺地抽搐幾下。
這幾天我在醫(yī)院養(yǎng)病的時候,努力學(xué)習了泰語,不學(xué)不知道,一學(xué)才發(fā)現(xiàn)我的語言天賦竟然如此強大,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掌握了簡單的泰語,也能夠?qū)ι蠋拙淇谡Z了,這讓我欣喜不已。
滿哥瑞幫我收拾了行李,辦了出院手續(xù),帶著我擠上了一輛撒羅(samlor)三輪車,歉意地告訴我,學(xué)校的公車比較少,還希望我見諒。我倒不以為然,反而覺得本來就應(yīng)該這個樣子。公車私用,看來在泰國這個國家還沒有盛行起來。
一路上,我四處觀賞風景,滿眼新鮮,倒是滿哥瑞長吁短嘆,不停地說,原來的清邁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個被稱為“北方的玫瑰”的城市,代表歷史的傳統(tǒng)木質(zhì)房子已經(jīng)被鋼筋水泥代替,隨著商業(yè)化旅游業(yè)的高度發(fā)展,這里早已找不到曾經(jīng)的寧靜安詳,人心也都被金錢和欲望腐蝕。
我不以為然,隨著人類物質(zhì)文明的高度進化,原本的舊有建筑被替代這是一個必然過程。何況清邁整座城市以坪河以西半公里老城擴建,綠樹成蔭,空氣特別清爽,連天空都是蔚藍的海洋顏色,再加上時不時出現(xiàn)的大象、僧侶還有各式各樣的佛塔,足夠讓我這個中國人感覺到了天堂一樣。
滿哥瑞看我對他的話沒什么反應(yīng),多少有些失望。他指著我們坐的這輛撒羅三輪車告訴我,現(xiàn)在就連這種三輪車都不多見了,早已經(jīng)被嗒咖嗒咔(tuk-tuks)車取代了。我聽罷忍俊不禁,心說,這個也算是值得懷念的東西嗎?也許我真地體會不到一個老人對他記憶中城市那種厚重而深沉的懷念。
撒羅三輪車載著我們在城市里面來回穿梭,感覺忽然間眼前景物一變,低矮的木房和老舊的馬路取代了高樓大廈襯托出的繁華。
滿哥瑞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告訴我,這是來到了清邁老城區(qū),這里才是真正的清邁,說完,他又指著不遠處金光燦燦的尖頂寺廟,說那就是清邁最古老的寺廟清邁寺,還問我有沒有興趣參觀一下。
車禍帶來的生理病癥很容易康復(fù),可是心理病癥卻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而觀光旅游正是治療心理障礙最好的辦法,我于是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
滿哥瑞興致更高,說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得到寺院院長的同意,觀看菩歇騰塔瑪尼佛像——一座十厘米高的水晶佛,由滿哥瑞王建都時從南邦帶到清邁,已經(jīng)有600年歷史,除了在阿育塔雅逗留過很短的時間外,一直保留在清邁,在四月宋可蘭節(jié),也就是泰國新年上,它還參加游行典禮。
下了車,我跟著滿哥瑞走近了清邁寺。滿哥瑞的表情立刻變得莊嚴而虔誠,遙看著寺廟雙手合十,喃喃低語。我看身邊許多泰國人都是這個狀態(tài),倒是一些帶著國內(nèi)某旅行團黃色小帽的中國人一直在嘻嘻哈哈,四處張望著,合影留念,和這里的氣氛格格不入。想到還要在泰國待很久,入鄉(xiāng)隨俗是免不了的,我便學(xué)著滿哥瑞的樣子,很虔誠地一路拜了過去。滿哥瑞贊賞道:“你和那些中國人不一樣。”
看著這個老爺子認真的表情,我心里暗自慚愧,不多時便來到清邁寺規(guī)模最大的塔——昌龍塔。這座塔大約有三層樓那么高,剛才我看到的金色尖頂,就是這座塔的頂端。整座塔是方形的,塔底由灰泥制的一排排大象支撐,雖然處處透著年代久遠的破敗氣息,但是肅穆莊嚴的氣氛依然撲面而來。
那些大象雕塑栩栩如生,非常傳神,我正贊嘆著泰國人獨具匠心的創(chuàng)造力,忽然看到在昌龍塔旁邊的灰瓦白墻屋子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裝束都是游客,路過的泰國人都一臉厭惡,急匆匆走開。那些游客倒是時而驚呼時而贊嘆,亂轟轟的,很呱噪。
看這樣子,是游客中央應(yīng)該有什么表演。
我好奇心起,想去看看,滿哥瑞卻阻攔我不讓過去。
我這個人好奇心太強,越是別人不允許的事情,越是想攙和攙和。所以我雖然很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滿哥瑞,可是脖子卻不由自主地扭向那群人。
滿哥瑞搖著頭,扶了扶眼鏡:“想去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別后悔?!?/p>
聽到這句話,我如同得了赫令,三兩步走了過去,擠進人群里面。
果然和我猜的差不多,在游客圍成的圈子正中央,有個留著絡(luò)腮胡子的人端端正正地坐著吹笛子,在他面前擺著七個大小不一的圓缸,有些像國內(nèi)腌咸菜的大壇子。
我心說這倒挺像印度戲蛇人,吹響笛子,蛇就會從蛇簍里面探出身子,跟著笛聲旋律扭動身體,可是這些缸對于蛇來說實在是太大,那里面裝的應(yīng)該是別的東西。
絡(luò)腮胡子咽了口吐沫,吹響了笛子。笛聲非常刺耳,完全沒有旋律,仔細聽倒很像是人在臨死前凄厲地喊叫。
游客們滿臉興奮,可能剛才已經(jīng)看到缸里面有什么物事,地上還有一堆七零八落的各國鈔票,還有些人拿著數(shù)碼相機、掌中DVD等待著。
笛聲實在太過慘烈,到了高音部分簡直就是一個人遭受了酷刑之后發(fā)出的最痛苦的嚎叫,我聽得很不舒服,也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正想擠出來,看到那七個缸里面,慢慢探出了一坨坨腐白色圓圓的東西。
當那些東西從缸里探出時,我終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小人頭。
二
這缸里,養(yǎng)的竟然是人!
“這是人蛹?!睗M哥瑞低聲說道。
游客們興奮地大喊大叫,手里的數(shù)碼器材“噼里啪啦”響個不停,臉上都帶著殘忍的狂熱表情。
我的目光被牢牢鎖定在從缸里探出的人頭上面,強烈的惡心和恐懼感讓我竟然忘記了移開視線。
那些人(如果他們還可以被稱為人)的腦袋上光禿禿濕漉漉的,暗黃色的液體從腦門順著脖子流回缸里,眼皮深深陷進眼眶,里面的眼珠看來是被挖掉了,耳朵已經(jīng)成了兩團紅色的肉坨,鼻子的位置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空洞,不停向外流著液體,嘴巴上亂七八糟地縫著一條條線,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我甚至清晰地看到最小的缸里探出的腦袋比成年人的腦袋小許多,頭皮還在微微顫動,醫(yī)學(xué)知識告訴我,那是個不超過一歲的孩子的頭。
我心里升騰起一股憤怒:“這是怎么回事?”
“剛才對你說了,看了不要后悔?!睗M哥瑞鄙夷地看著那些越來越興奮的游客,“這些人是用尸水養(yǎng)大的。當然了,前提是咱們還能稱呼他們是人?!?/p>
在來泰國前,我做了許多方面的功課,這堆人蛹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則不知是真是假的新聞。
一對新婚夫婦,在度蜜月的時候選擇了泰國旅行。兩人在曼谷街頭夜市游玩的時候,看到一群人違著一個圈表演魔術(shù),魔術(shù)師精彩的表演搏得了觀眾們的掌聲和滿地的鈔票,到了最后“大變活人”時,魔術(shù)師請求觀眾們有一個人當表演嘉賓。而新婚夫婦中的妻子滿懷期待,當了嘉賓,丈夫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問題出現(xiàn)了——當魔術(shù)表演結(jié)束時,鉆進木箱子的妻子卻不見了……
觀眾們在哄笑中散場了,丈夫瘋了一樣尋找妻子,并向身邊的人求助??墒怯^眾們根本聽不懂他的中國話,反而認為這是魔術(shù)失敗的事后補救表演,都豎著大拇指,意思是夸他演技好。丈夫絕望地跪在地上,才發(fā)現(xiàn)那個魔術(shù)表演班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丈夫怎么也想不到新婚燕爾的蜜月之行竟然變成這個樣子,立刻向當?shù)鼐胶椭蟹酱笫桂^報警,可是經(jīng)過嚴密的搜索調(diào)查,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時間久了,這個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這個丈夫沒有放棄,他回國把所有的財產(chǎn)變賣,又孤身回到泰國,開始了磨難重重的尋妻之旅。
他幾乎走遍了泰國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各種色情場所,瘋了般捏著妻子的照片,逢人就問??墒菒矍榈牧α侩m然偉大,但是現(xiàn)實的殘酷卻讓他幾乎崩潰。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錢也慢慢地花干凈了,他的妻子,依然只是存在于記憶和手里那張已經(jīng)殘破的照片里。
執(zhí)著的他沒有放棄,哪怕淪為了街頭乞丐,靠著殘羹冷炙、破菜剩飯生存,但是對妻子的愛念,依然支撐著他繼續(xù)尋找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路過一個小村莊時,看到馬戲團正在表演,同時還展覽著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動物:兩條腿的蟒蛇,比貓還大的白毛老鼠,三個眼睛的牛,還有……
還有好幾個大缸。
這些缸里面裝的都是奇形怪狀的人,只留了腦袋在外面。眼睛已經(jīng)被縫上,張開的嘴里,舌頭被割掉,牙齒被拔掉,耳朵里灌了鉛水,擺在那里,任憑游人指手畫腳。
忽然,他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缸中人看上去特別面熟,雖然臉已經(jīng)被泡得幾乎腐爛,但是依稀是讓他魂牽夢繞的妻子的模樣。他心跳如鼓,靠近了一看,那個人脖子后面有一個小小的圓形紅色胎記,而他的妻子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胎記!
他顫抖著喊著妻子的名字,缸中人雖然被封住了聽覺,也許是愛情產(chǎn)生的心有靈犀,竟然轉(zhuǎn)向頭向他看來,嘴里“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
這正是他的妻子!
這種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讓他失去了理智,沖了過去,很快被馬戲團的幾個彪形大漢制住捆了起來。
又過了幾天,馬戲團來到另外一個村落時,人們帶著惡心又興奮的心情觀看表演時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個缸中人,雖然五官都已經(jīng)被毀掉,但是他們始終看著對方,臉上帶著凄涼的微笑……
沒想到,我竟然在泰國最神圣的寺廟里見到了這個,也就是滿哥瑞所說的“人蛹”!
難道他們都是這樣制成的?
我覺得心頭有一把火,燒得全身血液滾燙,只想著沖過去暴打那個吹笛子的人。
就在這時,昌龍塔里響起了莊嚴的佛鐘聲,還有僧侶們清幽的梵唱,給這個詭異恐怖的氣氛注入了一絲清涼的寧靜。
佛鐘聲越來越莊嚴肅穆,悠揚地回蕩在清邁寺的上空,如同飽含滄桑的老人對年輕的人們講述著一生的經(jīng)歷,聆聽者在感動中頓悟著人生的意義。梵唱卻似一溪清澈的河水,在亂石嶙峋中閃爍著太陽的光輝,涓涓細流洗滌著世間的邪惡和骯臟。
游客們收起了觀看人蛹時殘忍而丑陋的笑容,都側(cè)耳傾聽著這兩種神圣的聲音,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祥和安靜的神態(tài)。
吹笛人面色一變,加快了笛聲的節(jié)奏,那笛聲越來越聒噪,又透著森森的陰氣,像是千萬條毒蛇盤踞在一起,隨時準備吞噬獵物。
受笛聲影響,人蛹拼了命向外探出腦袋,脖子伸得極長,倒真有點像探著脖頸的毒蛇。
我的心臟突然跳得好快,在胸腔肆無忌憚地撞擊著,全身就像被一個大手緊緊攥在掌心里,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彎下腰,嘴里直冒酸水,腦袋昏昏沉沉的。
“怎么了?”滿哥瑞見我神色不太對,奇怪地問道。
我根本無法說話,只能擺了擺手,滿哥瑞看著我,臉上帶著深深的疑惑,突然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彩:“你對這些聲音有感應(yīng)?”
三
“我……我不知道……”我胸口緊得呼吸困難,蹲在地上,雙手死死摳著磚縫。
滿哥瑞不由分說拽起我,拖著我踉踉蹌蹌地向昌龍塔的方向跑去。
我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像根面條,任由滿哥瑞拉扯著來到昌龍塔的門口。不過稍微好點的是,遠離了笛聲,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卻消失了。
我大口喘著氣,滿哥瑞敲了敲門,對塔里大聲說了幾句泰語。不多時,門被打開,一個僧侶警惕地看著我們倆,又探出頭四處望望,才雙手合十,側(cè)身讓我們進去了。
進到塔里,我清晰地感受到與塔外完全不同的世界。觸眼全是金燦燦的大小佛像,暈著夕陽般的光圈,鐘聲從塔頂傳下,每個佛像前都坐著一名僧侶,法相莊嚴,拿著念珠低聲梵唱。
只是他們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很有違出家人清修的意味。
“滿哥瑞,在這緊要關(guān)頭,你可知道擅自闖入會帶來多么嚴重的后果嗎?”在僧侶正中端坐的白須僧人睜開眼睛,直直看向滿哥瑞。
更讓我覺得不解的是,白須僧人說的竟然是字正腔圓的中國話。
“阿贊(泰國對僧侶都有特定的稱謂,‘阿贊’是弟子稱呼老吳的用語),邪惡的人蛹者為了至尊無上的水晶佛,再次來到寧靜的清邁寺。弟子雖然已經(jīng)還俗很多年,但是依然是阿贊的學(xué)生,只想和阿贊、龍披(即師兄)們一起共同抵抗人蛹者?!睗M哥瑞雙膝跪地,匍匐在地上,也用漢語回答道。
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過清楚地看到滿哥瑞說完這席話,除了白須僧人,端坐的好幾個年輕僧侶都面帶鄙夷地望向滿哥瑞,還有人輕輕地哼了幾聲。
他們好像很看不起滿哥瑞,只是礙于白須僧人,不便發(fā)作就是了。
果然,還未等白須僧人說話,有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僧人“噌”的站了起來,半裸露的肌肉高高隆起,指著滿哥瑞說了一堆泰國話。
話音剛落,梵唱的僧人們都冷笑起來。
滿哥瑞依舊匍匐在地上,一言不發(fā),只不過老臉通紅,一臉懊悔的神色,全身輕輕地顫抖著。
我看著滿哥瑞這么一大把年紀,卻像是被一群貓圍著的老鼠似的瑟瑟發(fā)抖,想到剛才他和白須僧人的對話,心里有些氣不過:“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他想幫忙,你們憑什么嘲笑他?”
“姜南!”滿哥瑞低聲吼道,“不要亂說!這是我應(yīng)該承受的?!?/p>
聽到滿哥瑞這么說,我更是生氣:“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一個大老爺們,五十好幾,除了死亡還有什么是應(yīng)該承受的?”
僧侶中有一人大聲說了幾句話,看來是也懂漢語,把我的話翻譯出來,其余的僧侶竟然哄堂大笑起來。
“你不懂得?!睗M哥瑞抬起頭,瞬間像是老了十多歲,深深嘆了口氣,雙目中蘊含著淚水,“我犯了佛門最不該犯的戒律!”
“在中國有個和尚叫濟公,天天喝酒吃肉,他有一句名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管他媽的什么戒律!”我對佛教可以說是沒什么研究,只是覺得這群看著很莊嚴的僧侶嘲笑我那句話,滿哥瑞又一副窩囊的樣子,完全沒有剛接我時的風度,忍不住把濟公都搬了出來。
剛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想到佛教里最不可饒恕也是最不能觸犯的一條戒律,心里面一亂,再就說不下去了。
“你曾經(jīng)是修行最苦、佛心最堅定的僧侶,可惜……”白須僧侶依舊用漢語說著,有意無意地看著我,“色戒一犯,再無回頭之日?!?/p>
我心說,這家伙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犯了色戒。且不說在佛教中,就是在任何一個國家,“好色”這個詞都不是什么夸獎人的褒義詞。
“阿贊!弟子知錯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懺悔磨練,再不是當年的我了。就讓我為寺院奉獻生命吧!”滿哥瑞嘶吼道,“而且……而且我?guī)淼倪@個人,對人蠱笛聲有強烈的感應(yīng)。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我們用黃鐘梵音對抗人蠱笛聲的時候,我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了。”白須僧侶做了個要站起來的姿勢,旁邊的僧侶連忙扶著他站起,我這才看到白須僧侶左腿是一根木棍,延伸到僧袍里。
“五十年了,沒想到這次竟然又是一個中國人?!卑醉毶畟H微微笑著,“可是他沒有紅瞳?!?/p>
四
紅瞳!
白須僧侶這兩個字狠狠砸在我的心臟,讓我的心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所有僧侶收住笑容,齊刷刷地望向我,十幾道目光像一把毛刷子,在我身上刷來刷去。
我很不習慣被別人這樣看著,腦子想著紅瞳的事,有些焦慮地站著。
“呲……呲……”那要人命的笛聲又響了起來,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聲的影響下,微微顫抖著,抖動的頻率和笛聲的頻率完全相符。說得再搞笑點,這些佛像倒像是跟著笛聲起舞。
我又覺得呼吸困難,心臟猛跳,兩條腿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視線開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東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虛抓著。
慌亂間,我抓住了一截干硬的東西,緊跟著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流從手掌傳遍全身。我漸漸恢復(fù)了平靜,再睜開眼時,才發(fā)現(xiàn)手里握著白須僧侶枯木般的右手。
其余的僧侶已經(jīng)恢復(fù)了我剛進昌龍塔時的模樣,每個人的額頭密密麻麻布滿著汗珠,嘴里急促地高聲梵唱。
“我也是中國人。”白須僧侶慈祥地看著我,眼里透著說不出的感慨,“沒想到我謹遵師訓(xùn),尋找對人蠱笛聲有感應(yīng)的人,五十年后,竟然又等到了一個中國人?!?/p>
這里所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完全出乎我的知識范疇,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我從他的表情里,我隱隱看到了“大難臨頭”的意味。
“來不及多說了,滿哥瑞,頂替我的位置?!卑醉毶畟H語速變得極快,“我有事要做!”
滿哥瑞全身一震,臉上不知是驚是喜:“阿贊,我……”
“你忘記剛才你說的話了嗎?”白須老人眉毛一揚,指著他坐的蒲團,“快去!”
在這過程中,他的右手一直握著我的手,那股暖流仍然源源不斷地涌進身體。滿哥瑞幾步跑過去坐下,盤腿合十,開始吟誦佛經(jīng)。
“不要覺得奇怪,這是宿命?!卑醉毶怂砷_手,雙手大拇指頂著太陽穴,食指相抵,在額前擺了一個三角形。當他再松開手時,一雙火紅色的眼睛跳躍著刺眼的光芒,刺得我?guī)缀醣牪婚_眼睛。
“佛光舍利,紅瞳降臨,人蠱笛聲,了然如塵?!?/p>
白須僧侶爆聲喝道,整座大殿回蕩著“嗡嗡”的回聲,僧侶們面色凝重,梵唱的聲音提高了不少,抖動的佛像卻恢復(fù)了平靜。
就在這時,地面像是平靜的湖面扔進了一塊大石,竟然產(chǎn)生了奇異的波紋狀韻律。這種韻動越來越劇烈,地面瞬間變成了咆哮的海水,上下起伏,一尺見方的青石板一片片掀起,又依次落下,發(fā)出“撲撲”的碰撞聲。
僧侶們?nèi)缤╋L雨汪洋中的一艘艘小船,跟著地面的起伏上下顛簸,有一尊佛像的座基迅速龜裂,從縫隙中擠出陣陣灰塵,終于失去平衡,砸落下來,不偏不倚,把一個僧侶砸個正著。
濃稠的血花隨著碎肉和斷骨聲從佛像空隙中擠壓而出,飛濺在僧侶身上,在墻壁上涂抹著驚心動魄的慘烈血跡!
一個僧侶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大喊著站了起來,臉上因極度恐怖而扭曲,異常猙獰,胡亂揮著雙手,向塔門方向逃去。
突然,地面裂了一條半米多寬的縫隙,青磚整整齊齊地豎起,從縫隙中躥出兩條灰白色的影子,抱住逃跑的僧侶,把他拖進地下,縫隙迅速合并。整個地面又變成了驚濤駭浪的起伏狀態(tài)。
我被顛簸得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豎起又落下的青磚棱角頂?shù)煤蟊忱吖莿⊥床灰?,但是眼前這慘烈又詭異的一幕讓我異常驚怖,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
僧侶們都停止了梵唱,面露驚恐地望向白須僧侶,有幾個人雙腿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襠下潮濕一片,想站起來卻又不敢站起。
昌龍塔里立刻充斥著鮮血的濃腥味和尿液的騷臭味。唯有滿哥瑞,在驚變中依舊不動如山,莊嚴肅穆地吟唱佛號,根本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
白須僧侶長嘆一聲:“佛心,什么是佛心?沒想到苦修多年,能堅持到最后的,竟然是一名犯了色戒的逐門弟子!這是孽還是緣?”
“外面有幾個人蛹?”
我歪歪扭扭地爬起來,雙腳牢牢釘住地面,好讓自己不摔倒,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七……七個。”
“竟然是七個!”
白須僧侶古井不波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雙目圓睜,眉頭緊緊鎖成個疙瘩,那雙紅色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
我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五
“嘭!嘭!”又有兩尊佛像座基斷裂砸下,不過這次還好沒有砸到什么人。佛像在地面滾動的時候,地面又裂開大縫,把佛像拖進地底……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又莫名其妙置身其中的氣氛,大喊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我會告訴你?!卑醉毶畟H抬頭看了看塔中央的如來佛,佛像單手豎在胸前,另一只手橫放,上面托著個一尺見方的木箱子,“希望你能把它取下來打開。”
我被顛簸得胃里陣陣惡心:“我為什么要取那個木箱子?這一切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宿命。”
“去你媽的宿命!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交流學(xué)生,來清邁大學(xué)學(xué)習,不是為了幫你拿那個破箱子!再說了,你自己不會拿?為什么要我去拿!”我憤怒地吼著。
其實我心里還有一個顧忌:我就是再愚蠢,也明白今天這件事情兇險異常,和我脫不了關(guān)系,但是我也發(fā)現(xiàn)了,那些僧侶雖然已經(jīng)方寸大亂,但是沒有人敢離開自己的蒲團,聯(lián)想到那個逃跑的僧侶和佛像被一同拖進地底,我猜也猜得到,只要是亂動,必然是同樣的下場。
換言之,外面控制人蛹的吹笛人看不見昌龍塔里的情況,但是他不知道通過什么法門,可以感受到移動的物體,利用那幾條灰白色的影子,把目標拖進地底。
如果我跑過去取箱子,就處于移動狀態(tài)。而白須僧侶看上去道貌岸然,卻把這件事情交給我,這實在讓我無法接受。
“只有對人蠱笛聲有感應(yīng)的紅瞳之人才能躲開他的搜地聽音。他懷里應(yīng)該抱著一根木棍,耳朵貼在上面吧?!卑醉毶畟H看出了我的膽怯,無奈地解釋道。
我這才想起剛才匆匆一瞥,那個吹笛子的人懷里確實抱著根木棍,我當時還有些納悶,心說難道吹笛人是個盲人?
“你也是紅瞳,對笛聲也有感應(yīng),你為什么不去?”
白須僧侶的紅瞳暈出紅色光圈,讓他光禿禿的腦袋籠上了一層紅紗,如果不是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里,我一定會覺得這個場面特別滑稽。
“我已經(jīng)去過了一次,失去了一條腿?!卑醉毶畟H指著自己左腿位置的那根木棍,“水晶佛只能由我們打開,但是一生只能打開一次?!?/p>
看著他腿上的木棍,我打了個哆嗦,遍體通寒:“如果我拒絕呢?而且我不是紅瞳?!?/p>
“那么著延續(xù)千年的佛蠱之爭終于會告?zhèn)€段落,我們都會死去?!卑醉毶畟H苦苦一笑,“每隔十年,就會有一次佛蠱之戰(zhàn)。本來我們不需要通過水晶佛就可以應(yīng)付,這一次蠱族竟然湊全了‘七人之蛹’,難怪抵擋不住。”
說到這,他又補充道:“何況,你是不是紅瞳難道你不知道嗎?在最危險的時候,又出現(xiàn)一個紅瞳之人,這難道不是宿命?”
我心里已經(jīng)相信了他說的話(眼前這個情況讓我也不得不信),距離木箱子也就不到十米的距離,但是想到這十米可能是我一輩子最危險的路程,照這個形勢看,缺胳膊斷腿就算是運氣好了,我不免又有些膽怯……
反正橫豎都是個死,使使勁兒還有活的機會!我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腿上肌肉繃得緊緊的,準備用最快速度沖過去,白須僧侶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等等!”
我憋著一股力氣,卻被他生生拽住,就像是一拳猛的出擊,卻沒有打到任何東西,胸口悶悶的異常難受。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已經(jīng)明白他為什么攔住我了!
塔壁的墻根處鼓起了幾個滾圓的大包,看上去應(yīng)該是有什么東西從地下鉆了進來,在地面形成這個樣子。那幾個圓包如同活物,向塔內(nèi)中央聚集,終于形成了一個很熟悉的形狀,不偏不倚,擋在我和如來佛中間。
我越看這個形狀越覺得眼熟,仔細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七個圓包,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足有半個多高,最小的卻只是微微凸出地面一點。里面的東西一鼓一鼓的,隨時都有可能破土而出,被頂起的青磚縫里向外滲著淡黃色的粘液,同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這是那幾個人蛹?”我想起外面七個缸里面裝的大大小小的人蛹,和這幾個鼓包數(shù)量上一樣。
“對,一共是七個!而且是北斗星的形狀?!卑醉毶畟H眼中終于透出了恐懼,“難道佛祖舍利今天真的會被蠱族奪走?”
我已經(jīng)來不及問佛祖舍利是什么了,眼看著鼓包頂端的土慢慢向兩邊傾落,從土里面探出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覆蓋著薄薄一層人皮,然后是胳膊、泡得腫大的腦袋、肩膀,最后七個人蛹全都鉆出地面,就那么靜靜地站在我面前,發(fā)出“嘶嘶”的嗷叫聲。
這是絕對讓我作嘔又肝膽俱裂的場景!
人蛹身上一絲不掛,滴淌著粘稠的像蜂蜜一樣的液體,有的雙腳已經(jīng)被腐爛的肉粘連又重新生長在一起,活似在網(wǎng)上看到的海豚人;有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芝麻大小的肉粒;有的全身像魚鱗似的裂開一道道細細的口子,露出里面粉紅色的腐肉……
我實在忍受不住,彎下腰嘔吐起來,可是卻只能吐出幾口酸水。僧侶們終于頂不住這強烈的視覺刺激,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便開始紛紛向塔門沖去。
唯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就是滿哥瑞!
他依然認真而虔誠地坐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心,奮力抵抗著。只是,從他的眼鼻嘴中,也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隨著僧侶們集體逃亡,那七個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準確地撲向他們,只是幾分鐘功夫,僧侶們都變成了一段段殘肢和裂開的軀體,在血泊中還散落著各種顏色的內(nèi)臟。
我?guī)缀跻偟袅耍骸澳銥槭裁床痪人麄儯 ?/p>
“我無能為力,人蛹沖進塔內(nèi),我們的法陣已經(jīng)被破了。我們敗了……”白須僧侶雙目淌下渾濁的淚水,順著層層皺紋沾灑在胡須上,“滿哥瑞,你已經(jīng)盡力了!你沒有辜負你的姓氏和名字!”
滿哥瑞苦笑著:“阿贊,對不起,我只能做這些了。”
“一定有什么辦法!”我看著那些又重新站回原位的人蛹,恨不得有把機關(guān)槍“突突突”一通掃射,把它們通通打死。
那些人蛹探著鼻子在空氣中嗅著,搖搖擺擺地開始在塔里來回走動,找尋著殘余的目標,有一個幾乎和我肩對肩撞上,我釘在原地略一側(cè)肩,讓了過去。
濃烈的尸臭沖得我喉嚨發(fā)痛,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但是那個人蛹卻沒有聽見,我發(fā)現(xiàn)它的脖子上有一塊小小的紅色圓形胎記。
而還有一個略高的人蛹,緊緊跟在它的后面。
我略微有些明白了——人蛹聽不見聲音!它們是靠著外面的吹笛人對塔內(nèi)物體落地或者奔跑的聲音進行判斷做出殺戮指示。
我們說話,吹笛人是聽不到的。
“剛才你的猶豫耽誤了最佳時機?!睗M哥瑞抹了把臉上的鮮血,“在我們盡力布下法陣的時候你如果能夠打開木盒取出水晶佛,讓舍利圣光照耀,我們必勝無疑?!?/p>
我看著滿地的尸體,心里又酸又苦:難道是我的優(yōu)柔寡斷讓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換了誰,又能在這種根本不知道情況中保持冷靜呢?
我依舊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人蛹們也安靜地搜尋著,仿佛剛才修羅地獄般的殺戮和它們完全無關(guān)。滿哥瑞看上去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團上,而白須僧侶卻仰著頭,雙目緊閉,不甘心地握緊了拳頭。
“滿哥瑞,不能怪他?!卑醉毶畟H緩緩說道,“這是劫數(shù),誰也逃不了。”
“阿贊,我知道。”滿哥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于沒了生氣,再也沒有動彈。
滿哥瑞死了?
這個打擊對我來說是致命的!雖然我和滿哥瑞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他是我在泰國最熟悉的人了,而且一路上他都對我很照顧,對于他的人品和談吐,我也很欽佩。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狂亂的心跳慢慢恢復(fù)平靜,仔細觀察著人蛹和周圍的一切:一定有辦法!我一定有辦法沖過這重人蛹獵殺屏障,打開木箱,取出那該死的水晶佛!
我是一個孤兒,我從小就沒有什么朋友,也從來沒有被別人尊重過,更不用說像現(xiàn)在這樣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去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夢想。雖然那些人已經(jīng)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的靈魂在滿地熱血中看著我,等著我去實現(xiàn)他們生前最后的希望。
我要為滿哥瑞報仇!
我的血很熱,熱得近乎要燃燒起來!
只要耐心,一定有辦法!
我認真地看著身邊每一樣?xùn)|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須僧侶身上,我忽然發(fā)現(xiàn)要找的東西了。
“阿贊!”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但是我需要借你幾樣?xùn)|西?!?/p>
“真的?”白須僧侶眼睛一亮,燃起了最后的火焰,“只要能保住水晶佛和舍利,我的命,你拿去!”
“不,我只要你身上這個東西?!蔽椅⑽⑿χ?!
命,只有一條;機會,只有一次;搏,只有一擊!
一擊必勝!
六
我指著白須僧侶胳膊上套著的一圈圈銅環(huán):“阿贊,我需要你把這些銅環(huán)同時扔出去,當銅環(huán)落地,人蛹察覺到聲音,追向銅環(huán)的時候,就是我沖過去打開木箱的最好時機!”
白須僧侶卻沒有言語,只是低著頭看著手臂上的銅環(huán)。
我著急起來:“阿贊!時間不多了!”
“只有六個?!卑醉毶畟H低聲說道。
“什么只有六個?”我發(fā)現(xiàn)白須僧侶雖然德行深厚,應(yīng)變能力卻不敢恭維。
“我是說手上只有六個銅環(huán)?!卑醉毶畟H已經(jīng)把銅環(huán)一一摘下,摞在手心摩挲著,“我身上和你身上,已經(jīng)沒有更沉重的東西落在地面上發(fā)出能引起注意的聲響了。除非……”
說到這里,他猶豫了一下,不過我已經(jīng)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阿贊!你不能這樣做!”我看著他那條上次因戰(zhàn)斗而換成木棍的腿,“我還不知道打開木盒該做什么?!?/p>
“不需要你去做,只需要你去打開!”白須僧侶剛說完,就把手中的六個銅環(huán)向各個方向遠遠扔出,撞在墻上,“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人蛹尋著銅環(huán)落地的方向,像餓狼般四肢著地,跳躍著爬了過去,最小的那個人蛹,肚子上還拖著條臍帶。
“快去!”白須僧侶喊了一聲,沒等我再多說什么,就準備向反方向跑去吸引人蛹。
“阿贊!我來!”一個人大吼著,從我們倆中間大踏步?jīng)_過去,每一步都故意踏得很沉重,把所有人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了。
滿哥瑞!
他還沒有死!
他用盡了生命中最后一刻的力量,為我爭取了時間。
這是什么樣子的信仰?是何種信念能夠讓他被驅(qū)逐這么多年還能夠義無返顧地舍生取義?
我只覺得鼻子酸酸的,熱血上涌,來不及多想向如來佛像沖過去。因為我知道,在人蛹還沒有抓到滿哥瑞之前打開木盒,一切應(yīng)該會有好的轉(zhuǎn)機。
這短短十米的距離,也許只需要一兩秒鐘,可是這一兩秒鐘卻如同一千年那么漫長,我的手筆直地向前伸著,爭取在第一時間觸到木盒。
我無暇顧及滿哥瑞和白須僧侶的狀況。這個時候,專注,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還有五米、四米……
三米、兩米……
一米!
我的指尖已經(jīng)觸到了木箱,古老的木紋質(zhì)感傳到手中,順著血液傳到我“砰砰”狂跳的心臟里。
我終于拿到了那個木箱!
當我把木箱搶到懷里時,心里卻一沉。
這個木箱竟然沒有蓋子,整個箱子渾然一體,完全看不出有縫隙和開箱子的地方。
我剛想把箱子摔在地上跺碎,這樣里面的水晶佛和舍利就會漏出來,而人蛹能夠?qū)み^來,這樣就能一舉兩得,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的手已經(jīng)和箱子長在一起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箱子本來就是手的一部分,甩也甩不掉。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箱子上忽然亮起了一圈微弱的彩虹色光芒,“嘣”的一聲,箱子自動彈開,一道強烈的白光從箱子中沖出,明亮卻不刺目,塔內(nèi)頓時被這股祥和的白光覆蓋。
在白光深處,有一尊十厘米大小的水晶佛像,周身散發(fā)著微綠的柔光,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盒子中央,他的小小右手好像是由一塊白色的東西鑲嵌上去的,和整個水晶佛顯得格格不入。
一團碧綠色的光點從水晶佛體內(nèi)流轉(zhuǎn),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停在右手那塊白色的東西上,凝聚成黃豆大小的亮點,卻異常明亮。那顆亮點又向核心緊緊收縮著,顫顫地抖動著,猛的爆開,剔透的綠光從木箱中綻放,我如同墜入汪洋,觸眼所及全是綠茫茫的顏色。在這碧綠色中,我清楚地感受到光芒穿透手掌,再仔細看時,發(fā)現(xiàn)我的手竟然變成了兩只骷髏架子,隨即身體被綠光穿過的地方,都變成了沒有皮肉的骷髏骨架。
我心里一驚,手一松,木盒掉落在地上,而水晶佛從木盒中升起,漂浮在空中,慢慢向塔中央飛去。
我仰起頭,目光緊隨著水晶佛,心里很安靜。我感覺他好像在和我說話,又像是對著我微笑,直到他在空中停住,把綠光揮灑在塔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
我就這樣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煩惱,癡癡地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醒悟當前的危局,連忙向白須僧侶和滿哥瑞看去。
“啊!”當我看見塔內(nèi)的情形,忍不住喊了出來!
在白須僧侶站著的地方,分明豎著一副骷髏架子,左腿大腿骨斷了半截,下面是一根木棍。在他身后大約四五步的地方,一群大大小小的骷髏擺出各種撲抓的形態(tài),其中有兩個骷髏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沖向中間一副人骨骷髏,無數(shù)條綠光像藤蔓把這些骷髏捆縛著,使這個恐怖絕倫的畫面永遠地定了格。
我看了看自己,衣服、身體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白骨,被綠光映照成翠綠色……
“五十年前,我曾經(jīng)親歷這些。皮囊只是身外之物,唯有骨才是人之根本?!卑醉毶畟H的骷髏上下牙床碰撞著,“謝謝你,又保了佛祖舍利五十年的安全。不過,馬上就會有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你做好準備吧?!?/p>
白須僧侶話音剛落,我就看見了他所說的更恐怖的事情!
七
水晶佛散發(fā)出來的綠光逐漸減弱了,慢慢地稀薄,變成了乳白色,如同濃霧彌漫在昌龍塔內(nèi)。
我清晰地看見,所有的骷髏都產(chǎn)生了奇異的變化。
他們的骨骼上面,緩慢地長出暗紅色的須肉,隨著光芒暗淡,這些須肉越來越清晰,增長速度也越來越快。筋肉像蚯蚓般糾纏在一起滋生著,纏繞著骨骼,一層一層覆蓋著。原本空蕩蕩的骷髏架子里,心臟、肺、食道這些內(nèi)臟生長出來,我甚至清晰地看到了白花花的腸子開始蠕動。
我低頭看著自己身體,細如蛛絲的神經(jīng)叢正在快速滋生著……我正在目睹自己由一副骷髏變成有血有肉的人。
這種感覺根本無法形容,雖然我是學(xué)醫(yī)的,也上過人體解剖課,可現(xiàn)在的情形卻是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范圍。
終于,白光消失了,塔內(nèi)的所有人都恢復(fù)了正常的身體。
我才醒悟過來,水晶佛的綠光并不是消除了我們的肉體,而是在這種奇異的光芒下,我看不見除了骨骼之外的東西,這種光類似于X射線的作用。
同時我也看到,在白須僧侶身后,所有的人蛹正圍著滿哥瑞,奇怪的是那些人蛹一動不動,像是失去了生命,滿哥瑞在人蛹中間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切:“阿贊,這是怎么回事?”
“佛光普照,一切邪魔都無所遁形?!卑醉毶畟H感激地對我笑笑,“謝謝你,幫助寺院渡過了五十年來最危險的劫數(shù)。”
水晶佛從半空中晃了晃,急速向地面跌落,我想去捧住,可是來不及了。
“完了!”我一閉眼,實在不想看水晶佛摔得粉碎的樣子。
“咣當”一聲,我忍不住睜開眼,看見水晶佛已經(jīng)砸到地面的青石板上,青石板被砸出一個小坑,好幾條裂痕向外延伸。
沒想到水晶佛的質(zhì)地竟然這么堅硬,我心里暗自慶幸。要不然忙活半天,水晶佛摔碎了,那真成了“玉石俱焚”。
“阿贊,水晶佛怎么了?”滿哥瑞直勾勾地盯著水晶佛,跨過人蛹,其中有兩個人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看姿勢好像要互相擁抱的樣子。
我覺得滿哥瑞的表情有些不對,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大義凜然的虔誠,像是換了一個人,貪婪地看著水晶佛。
白須僧侶正對著如來佛像念著什么,背對著滿哥瑞,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變化:“佛光洗滌了世間邪惡,這些人蛹早已喪失人性,自然全都死了,包括外面的控蠱者,而水晶佛的佛光也消耗殆盡,需要十年才能復(fù)常。不知道下次劫數(shù)到來的時候,我還在不在世間,只可惜跟我一心修佛的同門,佛心不堅……”
說到這里,白須僧侶仰頭看著塔頂,努力使眼中的淚水不滾落下來。
“那也就是說……”滿哥瑞陰測測地笑著,“沒有人能阻止我了?”
他已經(jīng)走到水晶佛旁邊,把佛像捧在手里,伸出舌頭在佛身上舔著:“我們蠱族等這一天等了千年了!”
我有些明白了!
滿哥瑞是蠱族!他和外面的控蠱人是一伙的!
“什么?”白須僧侶全身一震,轉(zhuǎn)過身看著滿哥瑞,“滿哥瑞,你!”
“我?”滿哥瑞冷冷一笑,“我還是當年那個犯了色戒的滿哥瑞呀!阿贊!怎么,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渾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從心里升騰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
世界上最恐懼的事情,就是最信任的人,突然間變成最危險的敵人。
人心,是最恐怖的!
“你在醫(yī)院昏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來看過你了。醫(yī)生告訴我,剛送進醫(yī)院翻開你的眼皮檢查眼球感光程度時,你的瞳孔是紅色的,第二天恢復(fù)了正常。醫(yī)生無法解釋這種現(xiàn)象,只能含糊地說可能是因為瞳孔充血,可是我知道機會來了,所以提前發(fā)動了佛蠱之戰(zhàn)!”滿哥瑞高舉水晶佛,“現(xiàn)在,佛祖舍利終于是我們蠱族的了。”
八
“滿哥瑞!你怎么能背叛佛門,投身蠱族?”白須僧侶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是一味地質(zhì)問著。
我再次明確了自己的判斷——白須僧侶的應(yīng)變能力確實太差了!在這種情況下,不是想著如何去應(yīng)對而是不停地質(zhì)問。這有個屁用!
可是這種戲劇化的轉(zhuǎn)折讓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心里暗想,人蛹都已經(jīng)死了,滿哥瑞也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我們倆就算是肉搏也不吃虧。
“可惜了我這么多年培養(yǎng)的人蛹!因為提前發(fā)動戰(zhàn)爭,所以他們還沒煉制好,留著生前最強烈的意識?!睗M哥瑞捧著佛像,厭惡地踹著手握在一起的兩具人蛹,“到死還裝恩愛!”
“阿贊,當年我經(jīng)受色誘考驗失敗后,是你毫不留情地把我逐出佛門,可不是我自己背叛。你知道對我這種身上流著王室血統(tǒng)的人來說,這是多么大的恥辱嗎?我被人們不停地嘲笑著,連下等身份的小孩子都敢向我丟石頭,他們甚至不賣給我任何東西。我就像一條流浪狗,每天在垃圾堆里撿東西吃。我當時的絕望,你們天天接受供奉的傻瓜們怎么可能感受得到?
“直到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我認識了蠱族的傳人,他們給我吃的,給我喝的,像父親一樣照顧我,又給我信仰。如果不是他們,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你們佛門壓制了我們蠱族近千年,難道你們就是對的嗎?當年蠱族先祖學(xué)習那本蠱書為受苦受難的人看病,雖然用的方法有些偏激,可是總比你們天天只知道誦佛念經(jīng)讓老百姓忍受苦難什么也不做要好!但是被發(fā)現(xiàn)后,他們卻被活活燒死!這就是一向慈悲為懷的佛門應(yīng)該做的事情嗎?你們……你們其實什么也不會!當看到我們蠱族越來越得到百姓的信任,影響了佛教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才說什么蠱術(shù)是邪惡的,想要蠱族生生扼殺掉!”
我想到飛機上的女孩對我說的“人皮風箏”的故事,難道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徒弟學(xué)習了讒官女兒留下的那本蠱書上的蠱術(shù),被老吳發(fā)現(xiàn),所以遭到了焚身的命運?
不過我覺得滿哥瑞說的似乎又有些道理。世界上任何事情,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意義。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說”觸動了教廷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地心說”,也落得被燒死的下場。
這種帶有精神教義的事情,本來就很難判斷誰對誰錯。
能證明一切的,只有時間。
“滿哥瑞……”白須僧侶靜靜地聽他說完,才苦笑道,“當年,你并沒有犯色戒,而是……而是你們皇族血統(tǒng)的人必須經(jīng)受的歷練。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偏激,誤入了蠱族。在我之前的住持,身份是皇族后人。除了我,歷代住持都是皇族血脈!而我,是因為在上次佛蠱之戰(zhàn)時,所有的精英都圓寂了,不得已才擔當了住持。本來就算沒有這件事情,我也準備在這次佛蠱之戰(zhàn)前把住持的位子傳給你的?!?/p>
“你說什么?”滿哥瑞不可置信地瞪著白須僧侶,“你騙我!”
“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啊!”白須僧侶挺直了身子,身上的袈裟無風自鼓,像氣球一樣膨脹著,直到“嘭”的一聲,袈裟片片碎裂,露出虬須盤結(jié)的肌肉。
“今日,我,中國人,陳昌平,現(xiàn)任清邁寺住持,與蠱族一戰(zhàn)!”
我這才知道白須僧侶的名字叫陳昌平。
“嘿嘿……”滿哥瑞把水晶佛丟到一邊,低著頭不停冷笑著,黑白相雜的頭發(fā)根根豎起,瞬間變成了雪白色。
猛的,滿格瑞抬起頭,臉上浮動著根根青筋,臉色湛藍,兩根獠牙從上唇刺出:“那就……”
“戰(zhàn)吧!”
我眼前一花,兩團灰影攜著淡淡的氣團,碰撞在一起。由于速度太快,我根本看不見他們做了什么,只聽見悶雷似的撞擊聲不絕于耳,紅色的血霧從撞擊處迸濺而出,擊打在臉上,熱辣辣的,刺痛不已。
我努力捕捉著他們的身形,想分辨出兩團灰影分別是誰,可是我發(fā)現(xiàn)完全做不到,只能心驚膽戰(zhàn)地祈禱陳昌平能把滿哥瑞干掉。
這種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不到一分鐘,兩團灰影向反方向彈開,陳昌平依然傲立,滿哥瑞卻跪在地上,單手捂胸,“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陳昌平贏了!
滿哥瑞頭發(fā)恢復(fù)了正常的顏色,抬起頭怨毒地看著陳昌平。短短一瞬間,他竟然滿臉皺紋,像是老了幾十歲,全身像泄了氣的皮球干癟下來。
我心里慶幸,卻又覺得滿哥瑞蜷縮著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憐。
“我處心積慮這么多年,沒想到還是失敗了?!睗M哥瑞手指扣著石縫,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過度變成青白色,指甲里流出了殷紅的鮮血,順著石縫注入地下。
“邪不勝正?!标惒絼×业乜人灾?,看樣子也是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你的戰(zhàn)力比我高很多,但是你心中全是仇恨,其實你是被自己擊敗的?!?/p>
“哦?”滿哥瑞扭了扭脖子,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關(guān)節(jié)轉(zhuǎn)動聲,“誰說我敗了?”
陳昌平腳下的青石板忽然寸寸裂開,從里面探出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左腳上的木棍拗斷。陳昌平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又有一雙手探出,抓住他的右腿猛力一分,我清晰地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聲音。
陳昌平的右腳以奇異的形狀扭曲向一邊。
許許多多的手探出,抓住他的脖子、身體、胳膊,稍微一用力,他就會被生生撕裂。
我“啊”的一聲,跑到陳昌平身邊,想把掛在他身上的手掰開。但是那些手就像是焊在他身上,根本不能移動分毫。
“不用急,等下就到你了?!睗M哥瑞扶著膝蓋跌跌撞撞站起來,“我需要紅瞳者從水晶佛上取下舍利,在此之前,我會讓你好好活著的。”
陳昌平被緊緊箍著動彈不得,嘶聲喊道:“血蠱!你什么時候在塔內(nèi)布下尸體的?”
滿哥瑞指著順著石縫流到地下的鮮血說:“你忘記了?剛才那些嘲笑我的可愛的師兄弟們剛剛被埋葬在塔下嗎?這可是使用血蠱最新鮮的尸體?。e掙扎了,告訴我去下舍利的法咒,我或許還會饒你一命!”
陳昌平歉意地對我笑著說:“對不起,不能保護你,讓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事情。”
我的腦子已經(jīng)徹底亂了,只會竭力地掰著箍在他身上的手,雖然明知道這樣沒有用,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做什么。
“我早知道你不會說,”滿哥瑞從兜里掏出個小竹筒,扒開塞子,里面爬出一直五彩斑斕的蜘蛛,趴在他的手背上,張口咬下,癟癟的肚子不多時就被撐得锃亮,“所以我早準備好了這個!”
我絕望地看著一切,難道我要死在這里了嗎?
此刻,我根本沒有死亡的恐懼,這短短十幾年發(fā)生的事情,一幕一幕飛快地在我眼前閃過。我覺得心里很安靜,原來死亡,是這樣子的??!
就在這時,滿哥瑞身后,有兩個東西動了。
九
它們嘶吼著撲向滿哥瑞,一個抱住他的腿,一個抱住他的脖子,猛地張開嘴,縫在嘴上的肉線全被掙裂,在血肉模糊中伸出白森森的利齒,張口咬下!
是那兩個手緊緊握在一起的人蛹!
隨著一塊肉從滿哥瑞腿上被扯下,他的腿頓時鮮血噴涌!滿哥瑞痛呼著,喉嚨就被另一個人蛹咬斷,大股的熱血從人蛹嘴里冒出。人蛹一抬頭,喉間“咕咚”一聲,活生生把肉吞進肚子里,緊接著又是第二口!
第三口!
第四口!
人蛹像是非洲草原上捕獲獵物的土狼,用牙齒和利爪掠取著滿哥瑞的生命。
箍在陳昌平身上的尸手縮回地面,只留下一個個黑洞洞的坑洞。我大口喘著氣,看著滿哥瑞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被人蛹一塊塊撕開吞下,直到哀呼聲越來越弱,終于聽聞不見,在兩只人蛹身下化成一截截嶙峋的碎骨。
一切發(fā)生得這樣突然,以至于我都忘記扶陳昌平坐起來。
陳昌平掙扎著扶著地坐起,臉部肌肉不自覺地抽搐著,低聲誦念著佛號。
人蛹將滿哥瑞吞噬殆盡,相互望了一眼,雖然他們的眼睛被縫上了,但是我仍然看到了濃濃的愛意。接著,他們倆咧開嘴,微笑著伸出手,互相撫摸著對方的臉,動作是那樣輕柔,生怕稍微多用一丁點力氣,損傷了彼此臉上的汗毛。
他們的手,從臉上滑到對方肩膀上,繞到后背用力拉拽著,拖著已經(jīng)黏在一起根本不能行動的雙腿,越來越近,直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我聽到了其中一個人蛹喉間發(fā)出的模糊聲音:“我……愛……你……”
“我……也……愛……你……”另一個人蛹低聲回應(yīng)著。
我的臉頰滾熱滾熱的,流到嘴里咸咸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淚水。
他們擁抱的姿勢終于定格在前一秒鐘里,如同一尊用巖石雕琢的雕像,悄悄地久遠在那一刻亙古的傳說中。
一切,都結(jié)束了。
昌龍塔里,只剩下我和陳昌平,還有那些死去的人蛹,以及閃爍著陽光碎點的滿哥瑞的白骨。
水晶佛在角落里,平靜地注視著發(fā)生的一切。
塔內(nèi)如此安靜,安靜到我聽見自己血液流淌的聲音,我抽著鼻子,強忍住還在流淌的眼淚說:“阿贊!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了!”陳昌平坐在地上,“佛說男女之愛也是欲望,會妨礙佛心的修成。誰曾想,這次卻是男女之愛救了我們。哎,這是諷刺,還是……”
“阿贊,我想知道一切?!蔽叶自谒砼?,幫他復(fù)位被尸手拗斷的右腿。
“你知道泰國的人妖嗎?”
“知道?!?/p>
“這一切,都源自泰國的人妖傳說?!?/p>
我已經(jīng)幫陳昌平正了骨,用他左腿扯斷的木棍做了固定,把衣服撕成布條捆好。陳昌平示意已經(jīng)沒事了,我于是就盤腿而坐,聽他繼續(xù)講。
◇◇◇
2008年,泰國清邁寺附近曾經(jīng)發(fā)生過強烈的地震。奇怪的是,這次地震的振幅小到僅僅局限于寺廟范圍。造成的后果是清邁寺的昌龍塔嚴重損毀,政府不得不進行重新修葺。據(jù)參觀清邁寺的游客回憶:那天有一支馬戲團在寺院附近進行著馬戲表演,其中的“人蛹”表演簡直是滅絕人性,遭到了許多外國和平主義者的強烈抗議,并將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獲取支持。
讓人不解的是,負責修葺昌龍塔的施工隊伍,每天都會從塔內(nèi)抬出類似于人形的袋子,而在網(wǎng)上發(fā)布的那些“人蛹”照片,總是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在泰國新年宋可蘭節(jié)上,每年都會出現(xiàn)的由昌龍塔供奉的水晶佛,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出現(xiàn)。
第三章紅瞳狼蠱
第三章紅瞳狼蠱
世界各地都有狼人、吸血鬼的傳說,這些傳說活靈活現(xiàn),講述人都像是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但是究竟有幾個人見過呢?也許這樣一句解釋既完美又恐怖:見過的人都死了!
可是死了的人怎么會把這些故事流傳下來呢?
泰國是一個蠱術(shù)盛行的國家,不過這些稀奇古怪的蠱術(shù)只隱藏于黑暗中。
其中有一種蠱術(shù),叫做“狼蠱”。
一
以下是我聽陳昌平講述五十年前的親身經(jīng)歷,由于過程實在是太過離奇,為了記錄方便,以第三人稱故事的形式寫下來。
亞熱帶植物叢生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枝葉擋住了陽光,在幽暗的環(huán)境里,空氣潮濕悶熱,手腕粗的蔓藤橫七豎八地阻擋著這支隊伍前進的步伐。
“葛布!”為首開路的粗壯漢子留著那個年代不多見的光頭,頭皮上滿是被枝杈劃的血口,臉上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透紅的酒糟鼻。
他把柴刀往腰間一插,摸出軍用壺,仰脖灌了幾口,空氣里立刻彌漫著劣質(zhì)白酒的味道,那個酒糟鼻更是紅得像是要滴出血。
“還要多久才能到?我們跟著你去泰國是享福的,可不是在這什么狗屁萬毒森林里面當野人!”
這個叫葛布的男人是個胖子,不停地用手帕擦著汗,又給酒糟鼻遞了根美國煙,滿臉堆著笑,一副市儈的商人嘴臉:“王衛(wèi)國,您看,咱們?nèi)绻蛔哌@條路,根本出不了邊境。算算時間,應(yīng)該很快就能到?!?/p>
王衛(wèi)國一手煙一手酒,斜著眼睛冷笑著:“葛布,我可聽說你每年都帶不少人出境,就是沒聽說過有回來的。”
“因為過得好才不回來??!”葛布又開始擦汗,臉上的肥肉把眼睛擠成了兩條細線。
王衛(wèi)國看了看無精打采靠著樹干休息的四個人,每個人臉上都泛著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菜黃色,眼看著支撐不下去了,不由吼道:“都他媽的精神點!既然我跟村里保證你們都能過上好日子,你們就要相信我!”
“相信你?”坐在最右邊的瘦削年輕人穿著破舊的軍裝,斜挎著印著紅五角星的軍裝,從里面摸出煙鍋,填上煙葉點著,深吸了一口,卻被嗆得一陣劇烈咳嗽,“誰知道你和這個泰國人搞什么鬼!要不是家里實在沒有飯吃,誰會跟著你來這鬼不下蛋的林子,路上已經(jīng)死了三個人了,誰知道到了目的地還要死幾個?!?/p>
其余幾個人面無表情,好像眼前這件事情與他們無關(guān)。
“張杰,從一開始就你牢騷不斷,那三個人大家都看到了,確實是意外,和我沒有關(guān)系,要怪只能怪他們命不好!”王衛(wèi)國狠嘬了口煙,直到火光燒到過濾嘴,才甩手扔掉。
張杰忽然情緒激動著喊道:“意外?要說劉愛廠掉進沼澤是意外,那李建軍、周保衛(wèi)也是意外?大家晚上一起睡的,也有巡夜的,為什么第二天早晨他們一個被割斷喉嚨一個失蹤?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葛布給了你五十斤糧票,而我們幾家只給了二十斤!憑什么你拿得多!”
王衛(wèi)國灌了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漬:“哦?張杰,看不出來你知道的還不少?不過劉建軍死的時候,巡夜的可正好是你?!?/p>
張杰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什么也沒說,只是咬著煙袋悶頭抽煙。
葛布依舊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笑著打著圓場,四處給人遞煙。
王衛(wèi)國見張杰不再言語,自己氣勢上占了上風,故意停頓一會兒,看到再沒人有異議時才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瞞著你們了。不錯,葛布確實給了我五十斤糧票,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要那么多糧票干什么?除了五斤給了咱村的郭寡婦,我尋思著這事兒就是從她嘴里傳出來的。不過我王衛(wèi)國今天就跟大家透個底,剩下的四十五斤糧票,我都給村支書了,多少能給村里多淘換些糧食。咱們村什么情況還用我說嗎?再說你們哪個不是自愿來的?既然你們出發(fā)前就推我?guī)ш牐揖鸵欢ò涯銈儙У教﹪?。到時候有吃有喝有女人,咱們再也不用過苦日子!”
王衛(wèi)國一席話說完,覺得氣氛應(yīng)該差不多,起碼能讓這幾個人有點信心??墒浅龊跛饬系氖牵菐讉€人還是該干嘛干嘛,完全不為所動。
場面很尷尬,王衛(wèi)國沒想到是這個結(jié)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倒是葛布打了圓場:“各位兄弟,你們盡管放心。到了目的地,你們就知道什么是天堂了?!?/p>
“我說衛(wèi)國啊,”一個三十多歲,頭發(fā)掉了大半的中年人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這時才緩緩睜開眼睛,兩道精光筆直地射出,“既然大家都出來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沒什么好說的。我就想問明白一件事,建軍和保衛(wèi)到底怎么回事?保衛(wèi)失蹤我不敢亂說,可能是吃不了這個苦又原路跑了。不過明眼人都知道建軍被人殺掉了。我不是懷疑你,這件事情要是不弄清楚,我看咱們是走不出這個萬毒森林啊?!?/p>
王衛(wèi)國似乎對中年人很忌憚,恭敬地把軍用水壺送到他手里:“唐叔,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我也知道這里面有問題,建軍出事那晚,咱們倆頭前腳后交的班,那時候建軍還沒事,最后是張杰巡夜。要問,該問也該問他。
唐叔灌了口氣,臉上才恢復(fù)了點血色:“我知道張杰問題最大,可是兇手絕對不會是他!所以我才問你,你和葛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
王衛(wèi)國愣了愣,偷偷看了葛布一眼,葛布臉上還是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笑嘻嘻地點了根煙。
“唐叔,這件事既然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咱們就說開吧!要不然誰也不安生!”王衛(wèi)國咽了口吐沫,“那天我巡夜,然后唐叔你巡夜我睡不著,陪你熬到張杰巡夜,咱們倆交班的時候建軍還沒事。再睡醒了張杰不在,建軍卻死了。隔了好半天張杰才回來,說是方便去了。咱們大家說說,這個事誰問題最大?”
張杰像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滾圓,指著王衛(wèi)國:“我早晨肚子疼,去解手,回來……回來建軍就死了。要說有問題的,指定是你們幾個!”
王衛(wèi)國紅著眼,一步一步向張杰逼近:“張杰,你這是賊喊捉賊嗎?誰不知道在村里建軍從小就欺負你?你借這個機會把他殺了,也不是不可能?!?/p>
迫于王衛(wèi)國的逼人的氣勢,張杰后退兩步,后背頂在樹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又會是誰?”王衛(wèi)國從腰間摘下砍刀,拎在手里掂量著。
葛布噴出一大口煙霧,繚繞的白煙擋住他那張肥油油的臉,他收起了笑容,嘲弄地看著王衛(wèi)國……
除了唐叔依舊有氣無力地坐著,剩下兩人都站了起來,猶豫著是不是要拉開王衛(wèi)國。
“衛(wèi)國,張杰是不會殺建軍的。”唐叔雙手撐著地慢慢站起,喉嚨間發(fā)出破風箱似的“嘶嘶”聲,“因為張杰是建軍的親弟弟?!?/p>
二
張杰就像是被打了一棍子,軟軟地癱在地上,低聲抽泣著……
唐叔站到王衛(wèi)國和張杰之間,按住王衛(wèi)國手里的刀:“衛(wèi)國,本來我不應(yīng)該說這件事,村里也沒有幾個知道的,畢竟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過到現(xiàn)在不說也不行啊!我們這次拋家舍業(yè),為的是過上好日子,現(xiàn)在出了這件事,大家都小心些吧!何況建軍的尸體咱們都看了,脖子上有四個洞,像是被什么東西咬的,肯定不會是人為。你說對嗎?葛布?!?/p>
葛布又堆起滿臉笑容:“咳咳……是啊!以后大家小心點吧!”
“唐叔,如果不找出是誰,咱們都走不出這萬毒森林,我憋了好幾天,心里要炸了!”王衛(wèi)國看著另外兩人,都是同村出來的,一個叫陳昌平,一個叫孫志忠,還都是半大孩子,平時在村里也是沉默寡言的人,沒想到也居然有膽量跟著跑出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殺人的人。
難道問題出在葛布身上?
王衛(wèi)國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幾天連續(xù)死人,把他夢想著穿過國境,跟著葛布去過好日子的念頭擊得粉碎,更讓他憤怒的是,面對那幾個人的死,所有人都表現(xiàn)出了麻木,想到臨走前村長的囑托,他就覺得很愧疚。
真不知道這次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他想起一個流傳在家鄉(xiāng)的傳說:萬毒森林,是活人不能走進去的。很久以前曾經(jīng)有一群窮人,實在熬不住了,不顧村里人反對,藏進萬毒森林當了土匪。過了沒多久,只有一個人逃了出來,被村人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趴在村口奄奄一息,身上全是磨爛的碎肉,一道血痕從遠處延伸到身下,腳底的肉已經(jīng)磨光,只剩下森森的腳板碎骨碴子,他是生生爬了著回來的。
被村人救下時,他已經(jīng)意識模糊,嘴里不停地喊著:“水……水……”當村民們把水遞到他嘴邊時,他嘗了一口,突然清醒了,大喊著:“鬼!都是鬼!”然后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吐出了臭氣熏天的爛泥、螞蝗,還有被胃液消化了一半的青蛙。
在臨死前,他就留下一句話:“不要去……萬毒森林……”
從此以后,萬毒森林成了死亡禁地的代名詞。
這次如果不是餓得實在沒有辦法,他們幾個也不會聽這個泰國人葛布的話,越過邊境,從萬毒森林跑到泰國去。
至于去泰國干什么,葛布倒也說得明白——在金三角(現(xiàn)在的稱呼,那個年代還沒有這個專用名詞)地帶,需要雇傭軍保護各自的罌粟地盤,他們就是作為雇傭軍被選上的,因為當?shù)厝撕苋菀妆粍e的雇傭軍組織收買,所以才會每年都偷越國境來他們這里招人。
“該起身了!”唐叔拍拍屁股上的泥巴,“再不走恐怕真的就走不出去嘍!大家都小心吧,我總覺得這一路上除了咱們,還有別的什么東西?!?/p>
也許是氣氛使然,唐叔這句話說得特別陰森,除了張杰像個木頭人,陳昌平和孫志忠都打了個哆嗦,恐懼地四處看著。
密森森的林子里,除了幾聲不知名的鳥在凄凄地啼叫,就像巨大的墳?zāi)拱?,死一樣的寂靜。
難道真的有鬼?王衛(wèi)國雖然膽子大,可也忍不住兩腿發(fā)軟。他下意識地看了葛布一眼,發(fā)現(xiàn)葛布的容貌好像起了變化,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再仔細看去,葛布依舊是那副笑彌勒的樣子,只是盯著唐叔背影的目光,透著說不出的狠毒。
其余三個人沒有發(fā)現(xiàn)都跟著唐叔像僵尸一樣往前走著,葛布察覺到王衛(wèi)國再看他,“嘿嘿”一笑,丟給他一根煙,也跟上隊伍走了。
王衛(wèi)國拿著煙,突然間覺得渾身冰冷。
他分明看見了,葛布剛才笑的時候,有四顆淡青色的獠牙從嘴里冒了出來。
三
一行人各懷心事,在萬毒森林里走著,如此又過了三天,身上的干糧早已經(jīng)吃完。好在王衛(wèi)國是獵戶出身,在這原始森林里到處都是可以食用的食材,倒也不擔心餓著。
除了張杰誤飲了帶著瘴氣的毒水,上吐下瀉,多虧了唐叔采了鴉膽子(生于廣西廣東的一種草藥),曬干去殼取仁,再配上野生龍眼肉,很快就痊愈了。最大的問題是,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眼看著不一定能走出這片林子,最后只好由王衛(wèi)國扎了個簡易擔架,陳昌平和孫志忠一前一后抬著。
這幾天除了路上艱苦一些,倒也沒發(fā)生什么意外。王衛(wèi)國也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氣,每天除了打獵,晚上幾乎不睡覺地巡夜,因為過度疲勞,雙眼布滿血絲從眼眶里高高凸起。所有人全靠葛布手里的一張破舊地圖帶路,到了夜晚找個干燥的地方扎營,過度的勞累讓所有人都失去了思想,就這么一步一步往前蹭著。
或許還沒有走到所謂的雇傭軍駐地,這些人都會被神秘的萬毒森林靜悄悄地吞噬,留下一具被野獸蛆蟲啃食干凈的枯骨,被落葉滿滿埋入地下,成為熱帶植物的肥料,結(jié)出的果實又被另一批人采摘,化作裹腹的食物。
就連葛布也明顯瘦了不少,每次打開地圖時,眉頭都會皺成一個疙瘩,沉思好久才會再次確定方向。
“葛布。”唐叔丟給陳昌平兩個野果,看著將晚的天色,“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王衛(wèi)國開始劈砍野草和灌木,準備騰出個空地讓大家休息。
葛布笑得遠不如前幾天那么自然,臉部抽搐著:“在萬毒森林里,就算有這張地圖,也不一定走得出去。不過……應(yīng)該快到了?!?/p>
陳昌平啃著野果,另一個丟給了孫志忠,兩個人默不做聲地看著和死人一樣的張杰,眼里都透著厭惡的神色。
這個快要死的累贅,消耗了他們太多體力,要不是那幾個人堅持要抬著他,他們倆早就把他給扔掉了。
“如果我沒判斷錯,”唐叔冷笑著,“咱們現(xiàn)在是在萬毒森林的腹地,怎么會快到了呢?”
葛布怔了怔,察覺到自己的失言。王衛(wèi)國悄悄地走近葛布劈著樹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在戒備著葛布。
自從目睹葛布那次相貌上的異化,他心里就很清楚,這件事絕對不是金三角雇傭軍招兵買馬那么簡單。想起臨走前村長的囑托,眼看著一路走來死了好幾個人,而且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建軍死得太過蹊蹺,但是頭腦簡單的他卻想不出葛布大費周章誑他們幾個人有什么用,只好時刻做好防范。
“老唐,你放心,我既然說快到了,那自然是要到了?!备鸩妓餍哉Z氣強硬,把地圖塞進包里,也不顧地上全是濕泥,一屁股坐下去悶頭抽煙。
“叔,你們先休息吧?!蓖跣l(wèi)國從腰上別的布囊里抓出條一米多長的死蛇,扔給陳昌平。
孫志忠架起鐵鍋,舀水生火,陳昌平用樹枝穿過蛇尾巴,倒掛在樹上,拿著磨得鋒利的石片對著蛇尾一劃,雙手抓著裂開的蛇皮往下使勁一拽,“哧拉”一聲,蛇皮整張脫落,透著粉紅色白肉的蛇身耷拉著。
吃完蛇肉,天色已經(jīng)大黑,唐叔端著碗蛇湯一點一點喂著張杰。所有人都困得直打瞌睡,葛布早已經(jīng)靠著樹睡了過去,發(fā)出微微的鼾聲。
“衛(wèi)國,你睡吧?!碧剖逦雇晟邷瑖@了口氣,“今晚我巡夜?!?/p>
王衛(wèi)國猶豫道:“唐叔……”
“你好幾天沒休息了,安心睡個覺。”唐叔搖了搖頭看著也已經(jīng)睡著的陳昌平和孫志忠,“睡吧!今晚我巡夜。”
說到這里,唐叔壓低了嗓子:“衛(wèi)國,我覺得葛布有問題,你要好好休息!”
王衛(wèi)國心里一驚,隨即明白了唐叔的意思,心里有些感動。唐叔雖然是十多年前才來到村子里,靠著有些文化,辦事又穩(wěn)當,得到了村人的信任。這次為了村里渡過難關(guān),更是主動要求來當雇傭兵。
王衛(wèi)國當下也不謙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許是太過勞累,幾秒鐘時間,震天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夢里,他依稀聽到村里的老爺爺說:“月圓之夜不要出門,會有怪事發(fā)生,野鬼看見小孩子都要吃掉的?!?/p>
而這個晚上,一輪滿月漂浮在夜幕中,揮灑著冰冷的光芒。
唐叔從火堆里揀出一根燒著的柴火,點上煙鍋,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在他身后,葛布悄悄睜開了眼睛,一絲冷笑掛在嘴角。
四根獠牙從他嘴里探出,閃爍著墨綠色的熒光……
四
一聲凄厲的嚎叫劃破夜空,隨即又戛然而止。王衛(wèi)國猛然驚醒,這幾天為防不測,他在簡單休息的時候會把砍刀用布條綁在手上。當他睜開眼睛時,看到葛布正伏在張杰身上,陳昌平和孫志忠迷迷糊糊剛睜開眼,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
葛布這時蹲著半轉(zhuǎn)過身,四根獠牙上面還蘸著濃稠的鮮血。王衛(wèi)國怒喝一聲,揮刀向葛布砍去。
葛布臉色大變,慌亂中竟然舉起右臂阻擋:“王衛(wèi)國,等等……”
話音未落,鋒利的砍刀已經(jīng)劈中他的右手?!班邸钡囊宦?,葛布的右手從手腕生生斷落,噴出一溜血線。隨著一聲慘叫,王衛(wèi)國又舉刀劈下,葛布卻顯示出一個胖子根本不可能有的靈活,向后一躍,從張杰身上跳了過去,王衛(wèi)國心里一驚,想收住刀卻來不及,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劈在張杰腹部。
隨著刀鋒切入肉中,張杰的肚子被豁開一尺見余的口子,傷口向外翻轉(zhuǎn),幾截斷了的腸子泡在肝臟破碎后流出的黑綠色液體里,眼看著已經(jīng)死了,奇怪的是卻沒有血濺出。
王衛(wèi)國急忙拔刀,沒想到刀刃別在張杰的脊椎骨縫里,一時間拔不出來。這個功夫,就著火光,王衛(wèi)國也看清楚了張杰的模樣,不由寒氣大冒。
張杰整個人煞白煞白,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貼在臉上,圓睜的雙眼向外死命地凸著,脖子上有四個圓圓的口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咬著脖子吸干鮮血而死。
想到葛布嘴里探出的四根獠牙,王衛(wèi)國一哆嗦,這個葛布是個吸人血的怪物?
陳昌平這兩個半大小孩也看清楚了張杰的死狀,嚇得尖叫起來。
“嘭!”刀終于拔出,但是卻卡掉了一塊兒刀刃,王衛(wèi)國想到,葛布既然能被砍掉一只手,那也沒什么好怕的。想到這里,渾勁上來了,操著刀就追向葛布。
葛布正蹲在地上,從包里拿出幾根軟綿綿的東西,放在劈斷的手腕上,滿頭黃豆大小的汗珠??匆娡跣l(wèi)國追來,他急忙擺手,卻疼得說不出話。眼看這一刀就要劈到腦門上,從不遠處又傳來一聲凄厲的嚎叫。
這次的嚎叫聲和上一次有了很大的變化,竟像是狼嚎。
王衛(wèi)國手一抖,刀鋒擦著葛布鼻尖滑過,卻看到不遠處有一只巨大的狼正在方圓十米的范圍內(nèi)四處亂撞!
每當這只狼想沖出去時,空氣中好像有個無形的屏障,硬生生把它攔下。如此左右沖突了數(shù)次,那只狼終于停止了無謂的掙扎,蜷縮在地上喘著氣,暗紅色的舌頭滴著涎水,竟然慢慢地站了起來,對著天上的滿月長嚎著!
“張杰不是我殺的,”葛布手腕上那幾條軟軟的東西牢牢貼著皮膚,瞬間變粗了不少,“我想救他,可是來不及了。殺他的是巴頌,也就是你們的唐叔!也就是那只狼!”
“不可能!”王衛(wèi)國四處看著,果然沒有唐叔,“人怎么會是狼?”
葛布哼了一聲,把手腕上的東西扯下,甩手扔在地上:“我找了他好多年!沒想到他逃到了中國!”
王衛(wèi)國看到地上的東西,竟然是旱螞蝗。旱螞蝗分布于熱帶亞熱帶濕潤地區(qū),以吸食人畜血液為生,可分泌麻醉劑鎮(zhèn)痛,吸食時不易發(fā)現(xiàn)。在我國南疆的野山村落里,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經(jīng)常用螞蝗當作臨時麻醉藥。而葛布在手臂關(guān)節(jié)處摁了幾下,撕了塊布包扎著斷腕,血已經(jīng)止住了。
“沒想到我搭上了一只手。”葛布舔了舔因大量失血而干涸的嘴唇,陰森森地看著王衛(wèi)國,“不過抓住巴頌也值得了?!?/p>
五
人狼又在無形的圈子里暴躁起來,瘋狂地向外沖著。
這次王衛(wèi)國終于看清楚了,有一道淡淡的灰色煙狀氣體把人狼包圍在里面。每次碰撞,氣墻就像水紋似的震蕩著,卻怎么也突破不了。
人狼在氣墻里越來越瘋狂,直撞得額頭血肉模糊,終于放棄了抵抗,哀嚎一聲,蜷縮在地上。
葛布包扎好斷腕,走到人狼跟前,人狼突然暴起,猛地向葛布沖來,卻在半空中生生被氣墻阻攔住,又是一抹鮮血在空氣里飛濺。
“你是巴然還是擊環(huán)?”人狼把頭深深埋進腿中,嘶啞著嗓子問道。
王衛(wèi)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人狼,這分明是唐叔的聲音。那兩個半大的小孩已經(jīng)徹底嚇傻了,摟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你還記得我?”葛布怒吼道,“為了找到你又不被你發(fā)現(xiàn),我在胃里養(yǎng)了蚯蚓蠱,用三個月的時間胖了七十多斤,才掩藏了本來的相貌!”
“時間到了?”人狼巴頌緩緩抬起頭,亂蓬蓬沾滿鮮血碎肉的毛發(fā)中,尖利的耳朵從中探出,長長的嘴里探出上下兩排銳利的狼牙,碧綠色的眼睛里透著清澈的悲傷。
“嗯,還有一個月?!备鸩汲靶Φ乜粗晚灒斑@是你的宿命,你跑不了的?!?/p>
巴頌的目光從葛布身邊斜過,王衛(wèi)國單手拎刀傻站著,兩個小孩子看清了巴頌的模樣,竟然昏了過去!巴頌的眼中透著一絲溫柔,丑陋的狼臉上皺出了一絲微笑……
“我提前一個月在萬毒森林陰氣最重的地方布下了尸鬼陣,要不然還不能困住你!”葛布想伸手摸煙,卻想起右手已經(jīng)斷了,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王衛(wèi)國一眼,“不要以為你逃出泰國就可以藏一輩子。族里早就在你們紅瞳狼人的身上下了金蠶蠱,你在哪里都會被找到。只不過時間不到,也不用大動周章去找你而已?!?/p>
“哈哈哈哈哈!”巴頌狂笑起來,“還真是煞費苦心!”
葛布摸出個竹筒,扒開塞子,從里面?zhèn)鱽怼案O窸窣窣”的聲音,一只金黃色的蠶從巴頌狼頭的爛肉中爬出,探著腦袋在空中嗅著,飛快地爬到葛布腳下,身體一彈,鉆進了竹筒。
“苦心?”葛布滿意地塞上蓋子,“十年一次的佛蠱之戰(zhàn),也是咱們部族的最好機會。如果能奪下佛祖舍利,就能破解千年的詛咒??!哥哥!”
“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哥?”巴頌又是一聲嚎叫,“當年要不是我替你承擔了狼蠱,現(xiàn)在去參加佛蠱之戰(zhàn)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葛布臉上的肥肉簌簌地抖動著,暴喝道:“誰叫你搶了我最心愛的女人!這就是報應(yīng)!”
“她……她怎么樣了?”巴頌身上起了奇異的變化,堅硬雜亂的狼毛隱入皮膚里,逐漸恢復(fù)了唐叔的模樣。
“死了!耳朵里灌了鉛水,眼睛挖掉,鼻子塞進銅珠,舌頭拽出來和嘴唇縫在一起,封了五感浸豬籠,魂魄出不來,永世不得超生!”葛布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王衛(wèi)國卻看到,月光投在地上的他的影子,正微微發(fā)抖。
“弟弟,你知道嗎?”巴頌?zāi)樕匣鞚M了鮮血和淚水,“她愛的是我。你從小就不堅強,她對你像弟弟一樣疼愛。因為我們的紅瞳,必然要有一個人去承擔狼蠱,我親眼看見了當年父親在佛蠱之戰(zhàn)中死得多么慘烈,無論是佛教還是蠱族,都把咱們?nèi)斯聿恳暈楫愵?,他們根本不可能給咱們做人的機會。所以我替你承擔了狼蠱,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她在我的勸阻下,嫁給了你。可是那一晚,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我對不起你。”
“你別騙我了。你以為你編出這么一個故事我就能原諒你么?”葛布冷笑著,“我是不會相信一個背叛部族的人說的話的。跟我回去!”
巴頌雙手緊緊抓著地上的野草,草汁從指縫里淌出:“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知道我為什么會逃出來嗎?不僅僅是因為我怕死,而是我發(fā)現(xiàn)了部族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欺騙了咱們上千年!我們都上當了!”
葛布將信將疑地看著巴頌:“秘密?什么秘密?”
“咱們?nèi)斯聿?,是……”巴頌似乎下定了決心,“紅瞳之人并不是……”
巴頌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王衛(wèi)國已經(jīng)回過神,正豎著耳朵聽,卻只見他張嘴根本聽不見在說什么。葛布似乎也聽不見巴頌說的話,又靠近了幾步。這時巴頌嘴已經(jīng)合上了,頓了頓,滿臉悲戚地說:“你明白了嗎?”
葛布皺著眉:“明白什么?”
巴頌忽然意識到什么:“誰給你下的蚯蚓蠱?”
葛布像是也意識到了:“難道我還被下了啞蠱?族長是為了不讓你說出這個秘密才讓我來找你?”
巴頌又張開嘴,快速地說著話,奇怪的是依舊沒有發(fā)出聲音。王衛(wèi)國從心底里冒出一股恐懼,有什么比一個人站在你面前認真地對你說話,你卻完全聽不到還更可怕的呢?
就在這時,只見葛布肥胖的身體晃了晃,仰天倒下,從嗓子的位置迸出一篷血雨,一只癩蛤蟆從嗓子的裂口中鉆了出來,“呱呱”地叫著,蹦進了草叢中。
而巴頌也和葛布同樣情形,嗓子裂開個大口,兩篷鮮血噴向空中,又落在地上,融在了一起。
依稀間,王衛(wèi)國聽見葛布最后一句話:“哥哥,我明白了,對不起!”
“我比你早出生半刻鐘,就注定了要保護你一輩子??!”
說完,巴頌慢慢合上了眼睛……
◇◇◇
萬毒森林號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死亡地帶,沒有一支探險隊伍進去之后能夠活著出來。不過,這種神秘的恐怖氛圍反而更吸引了全世界的頂級探險家們的濃厚興趣。
1987年,美國著名探險家約克亨得利率領(lǐng)的探險隊得到了全球各大公司的商業(yè)贊助,匯集了最好的裝備和最優(yōu)秀的探險人員,信誓旦旦地說要征服萬毒森林??墒窃谶M入萬毒森林第三天,他卻與基地失去了聯(lián)絡(luò),遺留下來的最后信息是亨得利驚恐的喊叫:“狼……狼……他們都是狼……”
這段音頻,至今仍可以從世界各大探險網(wǎng)站的角落里找出。
第四章絕色畫壁
第四章絕色畫壁
在中國的一本講述狐仙鬼怪的書里,有一章叫《畫壁》,講的是書生在深山寺廟里落腳,機緣巧合中進入了一個由花妖幻化成美女的幻境,在那里得到了男人所有的幸福。
在泰國也有這樣一個傳說:在萬毒森林的最深處,有一個村落,里面住著無數(shù)絕色美女,可以滿足男人的任何欲望……
一
陳昌平說到這里,深深閉上雙眼,流出了幾滴渾濁的淚水……
我正聽得全神貫注,尤其是還牽扯到紅瞳的事情,這是和我緊密相關(guān)的,自然更加用心。也許從他這里,我可以知道一些關(guān)于自己的身世。
可是陳昌平良久沒有說話,我想催又催不得,心里面抓心撓肝般難受。
昌龍塔外傳來了嘈雜的人聲,還有急促的警笛聲。我心里面一驚,看來不知道誰聽到塔里的動靜報了警,不知道外面那個控尸人是不是也是死了?
“阿贊?”我試探著問道。
陳昌平這才睜開眼睛,對我微微一笑:“在泰國,佛教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quán)力,每十年的佛蠱之戰(zhàn),警方都是知道的,而且有一支神秘組織專門處理這些事情。放心,他們會把一切處理好。”
陳昌平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回憶著他給我講的那段經(jīng)歷,發(fā)現(xiàn)了幾個漏洞,從邏輯上實在是說不過去,而且我也隱隱猜到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問道:“阿贊,巴頌既然已經(jīng)逃了,為什么還要回去呢?葛布以招雇傭軍為借口,巴頌沒有必要非要參加啊。”
“也許他想見他的愛人吧?!标惒侥樕系谋葜鼭饬?,這也堅定了我的判斷。
“張杰、建軍那幾個人是誰殺的?”我其實已經(jīng)想到了,這么問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fù)而已。
“既然你已經(jīng)想到了,何必要問?”陳昌平?jīng)]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從側(cè)面肯定了我的判斷。
我臉紅了紅:“葛布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叫上你們這些人一起去呢?是不是這樣會顯得更真實?表示確實是在招雇傭軍?”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我后來想了想,招我們?nèi)?,是為了給他當食物?!标惒接玫氖恰八倍皇前晚?,我心里完全明白了,“在我們那個地方,有個傳說,每當月圓之夜,總有個壞人會被惡鬼咬破喉嚨流干鮮血而死。而那天之后,我明白了這個惡鬼不是別人,正是……”
“你的父親!”我接口說道,說完了又為自己的唐突有些后悔。
陳昌平苦笑著:“不錯,巴頌是我的父親?!?/p>
“那……”我想到,既然陳昌平的父親是巴頌,那是不是也見到過人鬼部?如果見到過,肯定會知道更多關(guān)于紅瞳的事情,葛布和巴頌臨死前所說的“千年詛咒”和“人鬼部秘密”也就可以知曉答案了。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标惒絿@了口氣,“我在清邁寺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什么人鬼部找過我。我甚至都懷疑到底有沒有這么一個部族。”
我表示疑問:“阿贊,那您為什么來這里當上了住持?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
陳昌平定定地看著我:“知道泰國最有名的是什么?”
“人妖!”我脫口而出。
“不錯,是人妖!知道泰國人妖的由來嗎?”
昌龍塔外的警笛聲已經(jīng)遠去,看來那只神秘組織已經(jīng)把殘局收拾完畢。陳昌平的聲音在塔內(nèi)回蕩著,又向我講述了后來的詭異經(jīng)歷……
二
王衛(wèi)國用刀熟練地剖開一只刺猬的肚子,雙手探進去,向外一撕,整只刺猬被他生生剝掉了皮。他把刺猬皮隨手一扔,取出苦膽丟掉,放到溪水里清洗著。
孫志忠接過刺猬,從包里拿出鹽巖磚,敲下一小塊兒,包到刺猬肚子里,又塞進去采摘的野枸杞、山精、奇異果,用芭蕉葉子包裹扎緊,抹上厚厚的河泥,放進陳昌平挖好的坑里用土埋好,在最下面一層鋪上可可樹枝,再用油棕枝蓋上,拿了兩塊火石擦碰出一串串火花,包含油脂的油棕枝很快就被點燃,冒出了藍色的火苗。
陳昌平把一柄鐵鍋架在火堆上,里面燉著泥溝里摳出的小龍蝦和熱帶特有的大樹菌(大樹菇,又稱金福菇,是一種特殊的熱帶、亞熱帶大型稀有菇種,實體碩大,菌肉肥厚嫩白,菇體圓正,營養(yǎng)豐富,味道鮮美,香味濃郁,口感微甜而鮮嫩)。
不多時,鍋里水湯翻滾,龍蝦配上大樹菌特有的香氣彌漫在空氣里,陳昌平從隨身挎包里摸出干辣椒,一根根往湯里丟著,怔怔地看著鐵鍋發(fā)呆。
在經(jīng)歷了這個事件之后,僅存的三個人心情都很沉重,誰也沒有興趣說話。更可怕的是,他們在萬毒森林里面迷路了,好在森林里應(yīng)有盡有,倒也不愁吃喝。好幾次險境,也都被經(jīng)驗豐富的獵戶王衛(wèi)國化險為夷。
回頭想想臨走前的希望和現(xiàn)在的境況,陳昌平不由心里面暗暗叫苦。如果不是唐叔(巴頌)極力慫恿,按照他的性格,是說什么也不會跟著越境到金三角當雇傭軍的。
不過有一點值得安慰的是,現(xiàn)在倒也不愁餓肚子的問題了。
“衛(wèi)國哥,我們能走出去嗎?”孫志忠扒拉著火堆,讓火苗燃得更旺盛。
王衛(wèi)國拿著石子往河里丟著,石子落入河里暈出的漣漪,在河面久久回蕩著……
“昌平,你的眼睛好些了嗎?”王衛(wèi)國盯著水紋蕩漾,一動不動的,像一尊塑像。
“哥,好多了。”陳昌平揉了揉眼睛,這幾天眼睛生疼,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干澀得像刀割一樣。
“我明白葛布為什么要咱們一起來了。”王衛(wèi)國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盯著那一鍋龍蝦蘑菇。
冒著白汽的滾湯中,一只只龍蝦舉著血紅的鉗子,大樹菌在湯里上下翻騰,眼看著就可以吃了。
“哥,我們是食物對嗎?”孫志忠忽然哭了起來。
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畢竟被當成唐叔(巴頌)的食物這件事實在不好接受,但是現(xiàn)實往往就是這樣的殘酷。
準備出來前,村支書收下糧票,把村里僅有的兩條臘肉豬腿給他們當做干糧……而他們和那兩條臘肉豬腿有什么區(qū)別呢?
三個人誰都沒有心思去想這里面的邏輯關(guān)系,僅有的希望就是葛布死后留下的那張地圖。
這張簡陋的草圖上畫著整個萬毒森林的大概輪廓。
王衛(wèi)國并不知道,也許他手上拿的是世界上僅有的一張萬毒森林的地圖。作為世界四大神秘森林之首的“萬毒森林”,雖然只存在于苗族、瑤族和傈僳族的傳說中,不過卻真實存在著,是一片至今連具備最先進軍事裝備的冒險家都無法靠近的熱帶雨林。這張草圖如果放到國際探險界里,絕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可惜王衛(wèi)國并不懂這些。在他眼里,這張草圖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盤踞在紙上的巨蟒,只不過在巨蟒身上標著許多讓他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符號。不過讓他很不理解的是,在地圖上除了那些鬼畫符般的符號,還有許多骷髏頭、蜘蛛、小蛇之類的圖畫。
憑著多年獵戶的直覺,他在地圖上畫著骷髏頭的標記處確定了目前的位置,而距離最近的下一個標記點,畫著一個簡單的人頭。
這張草圖實在是年過久遠,那個人頭已經(jīng)很模糊,依稀能看出是個女人的腦袋。
他們村距離泰國并不遠,多少也聽老人口口相傳過許多來自泰國的傳說。有一個傳說是講在萬毒森林里,有許許多多神秘的村落。其中一個村落住著一群下到凡間的仙女,也有說住著一群修煉成人形的妖女,男人如果有幸找到那個村落,可以吃到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佳肴,晚上有最美麗的女人侍寢,享受比皇帝還要舒服的生活。
王衛(wèi)國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不過接受的也是無神論教育,對這些傳說也就是當作酒余飯后幾個男人的談資。但是在目睹唐叔(巴頌)由人變狼之后,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原本不像他想的那樣,可能真有這么一個村子也說不定。
在絕境中人總是靠希望活著,想到這里,他不由心里一熱:如果真有這么一個村子,哪怕是享受一晚上就死也值了!
“吃飯!”他丟給陳、孫二人幾個木薯,就著龍蝦蘑菇、黃燜刺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兩個半大的孩子本來就沒什么主意,一切都是唯王衛(wèi)國馬首是瞻,看到他突然來了精神,心里也輕松許多,不多時就吃得滿嘴流油。
忽然間,陳昌平停止吞咽,嘴里含著塊刺猬肉,向遠處望去。
“昌平,怎么了?”王衛(wèi)國剝著小龍蝦,把雪白的蝦肉吸進嘴里。
陳昌平慌慌張張地說道:“沒……沒什么……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唱歌?!?/p>
三
王衛(wèi)國一愣,伸長了脖子探頭聽著,半天才在陳昌平腦袋上來了一記爆栗:“小兔崽子!這片林子里就咱們?nèi)齻€人,哪里有人唱歌?”
陳昌平被他拍得踉蹌一下,卻沒有理會,傻愣愣地站了起來,向林子中走去。
“你干嘛去!”王衛(wèi)國心里一怒,這幾天本來就煩躁,看見陳昌平神神叨叨的,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從火堆里撿起根燒著的柴火扔了過去。
柴火燒得通紅那端不偏不倚砸在陳昌平身上,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上冒起一股白煙,燙著了皮肉??申惒絽s像不知道疼痛一般,依舊向前走著。
王衛(wèi)國這才覺得不對勁,吼道:“昌平,你干嘛去!”
“我聽到有人在唱歌,還喊我的名字?!标惒窖鄢蛑蜎]入林子里。
王衛(wèi)國起身追了過去:“你給我回來!”
“他要發(fā)瘋就由他去吧?!睂O志忠在后面滿不在乎地啃著木薯,“平時就像個神經(jīng)病,經(jīng)常說自己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都這個時候來還在裝瘋賣傻?!?/p>
聽孫志忠這么一說,王衛(wèi)國停了下來。陳昌平不是本村人,是許多年前不知道誰丟在村口的,靠吃百家飯長大。他從小就不討村里人喜歡,曾經(jīng)有一次獵戶打獵晚歸,看見一道白影子在街上晃來晃去,把幾個獵戶嚇了個半死,結(jié)果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陳昌平赤身裸體閉著眼走著。有膽大的上去拍了他一下,沒曾想他立刻尖叫一聲,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還有一次,村里人好幾天沒看見他,由于是個孤兒,也沒人多在意。后來幾個小孩去后山玩,發(fā)現(xiàn)他睡在亂墳堆露出來了的破爛棺材里,差點把小孩們嚇死。老人們都說,這個娃兒八字太陰,注定一輩子命里沾鬼,全村人都離他遠遠的,也就是唐叔(巴頌)對他挺好。這次葛布來村里找人,村支書二話沒說就把他推出去換了糧票。
王衛(wèi)國本來就挺討厭他,但是回頭看了看一地的大小行李,想著要是陳昌平跑了,沒人扛這些東西,接著又追了過去。
這時陳昌平進了林子,已經(jīng)看不見人。王衛(wèi)國緊追著穿過橫七豎八的雜草亂樹,看見陳昌平正站在一棵樹前,雙手摸著樹干,仰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兔崽子,跟我回去!”王衛(wèi)國伸手拉著他的肩膀。當陳昌平被扳過身子,王衛(wèi)國看見他的臉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四
孫志忠這時也追過來,看到陳昌平,立刻驚叫起來!
“哥,你們這是怎么了?”陳昌平奇怪地看著王衛(wèi)國。
孫志忠剛想說話,卻被王衛(wèi)國使了個眼色制止,連忙閉上嘴,只是時不時地偷偷瞄著陳昌平。
“沒事,”王衛(wèi)國盡量使語氣放平靜,“這不是擔心你嗎?”
陳昌平本來就少言寡語,又總是受人欺負,也沒把這件事多放在心上,又抬頭看著樹頂:“哥,我總覺得這棵樹上面有什么東西呢?!?/p>
孫志忠驚恐地后退幾步,就算是王衛(wèi)國膽子大,也覺得頭皮發(fā)麻,不自覺地往樹上看去。層層疊疊的樹冠上滿是寬大的樹葉,連陽光都透不進來,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東西。脖子仰得久了,自然酸痛,正當他要低下頭時,一滴液體從空中落下,偏巧落進了他的嘴里。
一股又咸又黏的血腥味讓他忙不迭地“呸”個不停,樹上傳來一陣“簌簌”的響動,三個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一團巨大的黑影砸斷了樹枝,正落在三個人中間。
孫志忠“哇”的一聲,扭頭就跑。那團東西撲起一陣塵煙,王衛(wèi)國也給驚得心驚膽戰(zhàn),急忙抽刀在手,也不管那是什么,揮手就是一陣亂剁。
那團東西絲毫沒有抵抗,任由王衛(wèi)國剁了半天,用刀駐著地喘著粗氣時才看清楚,不由啞然失笑:這只是一條死去的大蟒。
這條大蟒起碼有四五米長,水桶粗細,已經(jīng)被王衛(wèi)國剁得血肉模糊,顯然在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去多時。
“哥,這只蟒蛇怎么長著兩條人手?”陳昌平站在對面,指著蟒蛇腹部說道。
王衛(wèi)國心里又是一驚,心說這陳昌平看不出來膽子還挺大,比逃跑的孫志忠強了不是一點半點。當下他也是好奇心起,繞過蛇尸,正看見有兩只手從蛇腹中探出。一只手里還拿著把匕首,另一只手上面帶著一串通體透綠的佛珠,泛著幽幽的綠光,看來是個好東西。
王衛(wèi)國琢磨了一下,頓時明白了其中的蹊蹺,他單手操刀劃開蟒蛇肚子,一大塊圓柱狀的東西從里面滾了出來——是一具尸體!
看來這個短命鬼不知道為什么進到萬毒森林腹地,竟然被蟒蛇吞了。蟒蛇的習性是捕食了獵物,在還沒有消化完全的時候,會爬到樹上躲避猛獸的攻擊。被它吞進去那個人在還沒有被胃液消化掉的時候,用手里的匕首豁開刺穿蟒蛇肚子,結(jié)果人蛇俱亡!
王衛(wèi)國看著那串佛珠,心里貪念大起,揮刀把尸手剁下,取了佛珠,隨便在衣服上擦擦就帶到手腕上。
“哥,死人的東西不能亂動,”陳昌平勸阻道,“會招鬼上身的!”
王衛(wèi)國哼了一聲,心里暗想,現(xiàn)在最像鬼的就是你了,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當下他也不再理陳昌平,蹲下身忍著陣陣惡臭,想看看尸體身上還有什么值錢的物事。
尸體被蟒蛇消化得差不多了,像根白油油的蠟燭融化在一起,早分不清什么模樣。他用刀撥拉著尸體,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尸體腦袋的位置,居然還長了一個滾圓的腦袋,像是一個巨大的瘤子!
尸體的軀干已經(jīng)被扭曲得非常厲害,像是用力擰卷的抹布,不過從肩膀位置,依稀還能看出有兩條胳膊和尸體黏在一起!
難道死了的這個人是個雙頭四手的畸形人?
他記得小時候,村里有個媳婦懷胎時回娘家,到了大半夜娘家還沒等到人,就打著燈籠去找,終于在一片亂墳崗子找到了。媳婦挺著大肚子,手里拎著竹籃在墳地里轉(zhuǎn)悠,家里人找到她時,她居然還以為是白天,走了沒多一會兒。
村里的神婆說這是被“鬼打腳”,燒了張黃表紙就著米酒喝下去就沒事了。
結(jié)果媳婦生孩子那天,生下來一個光禿禿的嬰兒,全身除了軀干和腦袋,根本沒有四肢,就像一根肉條。家里人都認為是生了個鬼胎,偷偷摸摸丟回亂墳崗子……
像這種畸形兒簡直就是個妖孽,生下來就會被弄死,怎么可能活這么大?難道是被家人丟到了萬毒森林里,自己活下來了?想想這也不太可能。
王衛(wèi)國干脆也不多想,扒拉扒拉看看再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孫志忠壯著膽子走回來,看到這具蠟尸,直接嘔吐起來。王衛(wèi)國皺著眉頭,心里暗罵道:沒用!這家伙平時在村里就好吃懶做,聽說招雇傭軍有錢有女人,立刻啥也不顧就參加了。這幾天下來,除了吃就是睡,倒還不如陳昌平勤快。
“志忠,有點出息!”王衛(wèi)國也不好說什么,在這種絕境中多個幫手總比沒有強。
陳昌平倒是好心,拔開竹筒塞子遞給孫志忠。沒想到他一把就把竹筒打掉,觸電般跳開:“你離我遠一點,你別過來!”
陳昌平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撿起竹筒有些手足無措,可憐巴巴地看著王衛(wèi)國:“哥,這是怎么了?”
王衛(wèi)國別過頭,盡量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沒事兒!志忠犯渾,不用理他?!?/p>
陳昌平不知道,他的雙瞳在剛才就變成了紅色,而且越來越紅,像一頭餓極了的野狼……
遠處,若隱若現(xiàn)地傳來奇怪的聲音。
這一次,連王衛(wèi)國都聽到了。
若有若無的,是一群女人在淺吟低唱,還伴著陣陣嬉笑聲……
在這人跡罕至的萬毒森林里,怎么會有女人的歌聲?
王衛(wèi)國想起那個仙女的傳說,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五
“哥,我就說有人在唱歌?!标惒街钢杪晜鱽淼姆较?,“這次你們也聽到了吧?!?/p>
王衛(wèi)國到底是年長幾歲,經(jīng)歷的事情也不少,覺得這里面實在是太過古怪,正猶豫著要不要尋著聲音找過去,孫志忠卻已經(jīng)兩眼發(fā)直,像丟了魂似的鉆進了林子。
想想在這林子里橫豎也是個死,而歌聲傳來的方向也正是地圖上女人頭的方向,再加上陳昌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睛紅得和燈籠一樣,王衛(wèi)國索性心一橫,決心去看看究竟!
打定主意,王衛(wèi)國也不顧陳昌平還在后面,一頭鉆進了林子。
走不多時,早看不見孫志忠的人影,陳昌平倒是在后面緊緊跟著。也不知道身上被劃了多少道口子,遠處女人嬉戲的笑聲中,又夾雜著落水擊打石頭的動靜。
漸漸地,水聲越來越響,如同戰(zhàn)鼓擂響,震得耳膜生疼,樹葉上沾著晶瑩剔透的水珠,空氣很潮濕,再鉆行了大約十來米,王衛(wèi)國眼前豁然開朗。
一潭翠綠的湖水如同翡翠鑲嵌在三面環(huán)山的山坳中。一緞白練似的瀑布飛流直下,撞擊在嶙峋巨石上,彈起雪霧狀的水花,在瀑布上暈起一圈彩虹。
孫志忠正癡癡地向湖里看著,待王衛(wèi)國走近,方才看了清楚。男人最原始的沖動立刻血脈賁張,沖得他眼睛發(fā)熱,全身不停哆嗦著。
碧波蕩漾中,十多個上身全裸的女人像魚一樣游弋著,間或有人從水中鉆出,仰著頭高唱,白膩滑潤的皮膚上披著一層細細密密珍珠般的水花,閃爍著太陽的金色光芒。烏黑的長發(fā)如同綢緞般散落在肩膀上,在觸目驚心的一抹白色中增添了撩人心弦的異彩。渾圓的雙峰完美地襯托著纖細的腰肢,完美的弧度延伸到水下……
王衛(wèi)國喉結(jié)上下翻滾著,不停地吞咽著吐沫,孫志忠卻一聲怪叫,帶著滿身泥垢跳進湖中,說不出的腌臜。
女人們發(fā)現(xiàn)了這幾個不速之客,尖叫著捂著胸蹲進水里,一張張美麗的面孔驚恐地看著他們。
孫志忠笨拙地狗刨著游去,激起一大片夾雜著混泥的水花。女人們紛紛向?qū)Π队稳?,手忙腳亂地穿著衣服,王衛(wèi)國這才緩過神來,一邊罵著孫志忠的唐突,一邊有些遺憾:這些美如天仙的女人竟然都穿著褲子。
那些女人穿好衣服,看著孫志忠在湖里費勁地游著,不由都指著他笑了起來。孫志忠可能是游得累了,干脆站在湖里,也跟著傻乎乎笑著。
忽然,從瀑布里竄出一道黑影,躍入水中,在湖下顯出長長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向他游去。
岸上的女人們立刻指著湖水尖叫著,孫志忠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以為女人們對他感興趣,更是興奮地揮著雙手。
“志忠,快他媽地回來!”王衛(wèi)國察覺到不對勁,猛揮著手示意有危險。孫志忠聽見喊聲,回頭望著王衛(wèi)國,張張嘴剛想說話,身體一搖晃,像是被什么東西拽著腿,立刻沒入湖中,只剩下雙手在湖面上掙扎。
湖面上頓時翻騰起沸水狀的水花,透過清澈的湖水,只看見孫志忠被一條足有兩米長、長著青蛙一樣腦袋的大魚咬住了下半身,絲絲血跡很快就把周圍的湖水染得血紅。那條魚每每張一次嘴就迅速閉合,而孫志忠就會被吞進去一截,眼看著在魚嘴里全是細小有倒鉤的牙齒的吞咬下,孫志忠的身體已經(jīng)被吞到了腰部。他剛開始還掙扎著,這會兒已經(jīng)軟了上半截身子,耳朵、鼻孔、眼睛、嘴巴里都冒著鮮血。
大魚幾口把孫志忠吞下,游到岸邊,正在王衛(wèi)國面前,探出腦袋擱在岸上,在女人們的尖叫聲中張開大嘴,噴出陣陣惡臭,“咕呱”一聲,從喉嚨里吐出一口綠水,滾出個圓圓的東西。
王衛(wèi)國嚇得手足冰涼,雙腳一軟坐在地上,距離那條大魚也就一米不到的距離。好在那條大魚吐完,倒退著又沒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游到瀑布前,跳了回去。
那個圓圓的東西在地上骨碌碌打著轉(zhuǎn),那是一顆高度腐爛的人頭,潰爛的頭皮上還沾著幾縷頭發(fā),臉部早已經(jīng)爛得露出一塊塊白骨,停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消融掉眼球的眼眶黑洞洞的,正好和王衛(wèi)國對個正著。
王衛(wèi)國發(fā)出一聲怪叫,舉著手想在空氣中抓著什么,雙腳不住地向后蹬,手上那串佛珠閃耀著陽光,越發(fā)顯眼。
女人們尖叫聲停了下來,都盯著他手腕上的佛珠,竊竊私語了幾句,由其中一個年歲比較長的女子領(lǐng)頭,沿著湖岸繞了過來,遠遠地對著王衛(wèi)國擺出虔誠尊敬的表情,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哥!發(fā)生了什么?”陳昌平在王衛(wèi)國身后問道,聲音里透著極度的恐懼。
王衛(wèi)國這才想起來,從剛才開始陳昌平就一直沒發(fā)聲,好像聽見他喊了幾聲,但是由于情形突變,也沒注意到他在喊什么,這會兒經(jīng)他一問,才驚魂略定,回頭罵道:“兔崽子你沒看見嗎?”
“我……哥……我沒看見。我突然看不見東西了!”王衛(wèi)國瞪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眼珠一動不動地說道。
那雙眼睛,妖冶的紅色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兩個連眼白都消失的黑色眼睛,像個無底的深潭……
六
講到這里陳昌平忽然停了下來,我正聽得起勁,急著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可是等了好半天,他還是沒有吭氣,實在忍不住,就假裝咳嗽著。
陳昌平如夢初醒,對著我笑了笑:“你覺得后面會發(fā)生什么?”
我等了半天就等來他這么一句,差點跟著罵一句“廢話,我要能猜到還問你”,不過這句話也就是憋在肚子里打了幾個轉(zhuǎn),肯定不能說出口。
雖然這么想,可是我的臉上卻依然擺出洗耳恭聽的表情……
十多個女人在年長女人的帶領(lǐng)下,恭恭敬敬地走到王衛(wèi)國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王衛(wèi)國此時已經(jīng)被女人們深埋在衣服里的乳溝吸引,根本不管陳昌平因為突然失明驚恐的喊叫,反而不耐煩地回過頭罵了一句:“給我閉嘴!要不老子把你丟在這里不管了!”
陳昌平眼盲,心里無比慌張,聽見王衛(wèi)國這么說,倒像是一只被驚嚇的小鼠,蹲在地上低聲啜泣著。也許是眼睛看不見了,其余的感官分外敏銳,他聞到了奇異的香氣,應(yīng)該是那些女人身上的香料的味道。
他總覺得這種香氣里面好像透著股說不出來地怪味,倒像是動物油脂被生煎時散發(fā)出來的膩香,不過他也不敢多說話,雙手扶著地面,這樣心里才稍微踏實點。
為首的女人對王衛(wèi)國說了幾句話,可是王衛(wèi)國根本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雙眼倒是一刻不閑的在女人們的身上脧來脧去。
女首領(lǐng)估計是沒想到王衛(wèi)國聽不懂她的話,微微一愣,警惕地向后退著,指著王衛(wèi)國手上的佛珠不知又說了什么。
王衛(wèi)國再笨這回也該明白了。這群女人要找的,或者說,是要等的人不是他們,而是那個被蟒蛇半路吞掉的畸形兒,信物就是這串佛珠。他的心里不免慶幸自己運氣好,當下為了避免露餡,也不說話,只是面色嚴肅地舉起了手腕。
女人們見到這個動作,立刻全身發(fā)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匍匐在地上,女首領(lǐng)收回了警惕,面色驚恐地不停指著瀑布又指著身后,到最后面部都扭曲起來。
王衛(wèi)國沒想到自己這個無意的舉動竟然帶來這么大的效果,看來這群女人對帶佛珠的人很忌憚,心里暗喜,更是故意擺出不怒自威的表情。
女首領(lǐng)見王衛(wèi)國沒有言語,面色一喜,急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半彎著身子,對身后的女人們說了幾句什么。
從人群中立刻走出兩個最漂亮的女人,竟然長得一模一樣,估計是雙胞胎,一左一右,喜滋滋地扶著王衛(wèi)國,看來是想把他帶到什么地方去。
打從娘胎出來,王衛(wèi)國就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他早就被迷得七葷八素,什么狼蠱紅瞳,什么怪魚,他早忘了個干凈,哈哈一笑,把雙胞胎姐妹抱個滿懷。
女首領(lǐng)有些奇怪地看著王衛(wèi)國,又不敢多說什么,指著陳昌平示意要不要帶上一起走。王衛(wèi)國看看陳昌平那可憐勁,眼又瞎了,心說讓你小子白撿了這個便宜,大手一揮,示意帶上他,又有兩個女人有些不情愿地走過來扶著陳昌平。
“哥!”陳昌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兩個男人扶著我?”
王衛(wèi)國強忍著沒笑出來,心里想這小子眼睛瞎了也就罷了,怎么連男女都分不出來了?不過估計長這么大也沒被女人這么近挨著過,分不出男女也算正常。
一行人再沒多說,跟著女首領(lǐng)繞過小湖向左一拐,兩道山崖被齊齊劈出一條一線天的山縫,只能容一人通過,險峻異常。周圍蔓藤盤繞,野木成蔭,如果不是有人帶路,根本看不出還有這樣一條通道。
順著山縫前行了大約百米距離,王衛(wèi)國眼前豁然開朗,在這山谷中,竟然有著一個巨大的村落!
山溪從山上似銀蛇盤繞,順著山勢落在村后池塘中,激起片片盈盈白霧。村邊種滿透著香甜味道的瓜果,紅的火龍果、黃的香蕉、綠的葡萄、紫的荔枝,個個晶瑩剔透,掛著滴滴閃亮的水珠,煞是好看。幾畝水田里,郁郁蔥蔥的水稻翠綠可人,迎風擺動著纖細的腰肢,幾個身著短褲的女子裸露著渾圓筆直的古銅色長腿,輕輕揮著皮鞭吆喝著健碩的水牛。
好一派人間仙境!
看到一行人走來,女首領(lǐng)放聲高歌,不多時,所有忙碌的人們都放下手中的活計,嬉笑著從村中奔出,整齊地站成兩排,唱著動聽的山歌,擊掌打著拍子……
王衛(wèi)國看到這個村里竟然全是女人,環(huán)肥燕瘦,無一不是上上之選,心里想,不知道哪一輩祖上積德,竟然真讓他找到了傳說中的仙女村。他想了想以后的生活,不由放聲大笑:“昌平,以后就跟著哥哥享福吧!”
“哥,享什么福?”陳昌平雙手向前探著摸索,碰到一個女人的胸部,急忙把手縮回。
“小兔崽子,你沒看到么?這里全是美女,有吃有喝,這不是享福是什么?哦,我忘記了,你小子眼睛瞎了?!蓖跣l(wèi)國甩開大步,像帝王般接受者群女的禮拜,大笑著走進村里。
所有人都跟著王衛(wèi)國進了村,留下陳昌平在后面摸索著前進。陳昌平越來越慌,快走了幾步卻被石頭絆倒,跌跌撞撞地爬起,在后面喊著:“哥,我怎么覺得身邊全是男人?”
沒有人聽到他說的話,他就這樣順著土路,摸到了村口。
他看不到,村口左右豎著兩尊雕像,上面寫著許許多多奇怪的字。
雕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上半身都是同一個無比妖艷的女子,下身卻是赤裸著的男人身體……
七
王衛(wèi)國舒適地半躺在熱氣騰騰的黃花梨木桶里,半合著眼睛。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往水里撒著花瓣,整齊的劉海下,烏黑晶亮的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男人。
經(jīng)過這么久命懸一線的勞頓,王衛(wèi)國此時只覺得四肢百骸透著輕微的酸痛,全身舒適無比,懶洋洋的,對這個小丫頭也提不起什么興趣。至于陳昌平,更是不放在心上,一個瞎子能有什么用!
也許是高度緊張勞累后的放松,也許是熱騰騰的水汽里濃郁的花香,不多時,他就昏沉沉睡了過去。
小姑娘見王衛(wèi)國睡了,抿嘴一笑,嘴角掛著些許恨意,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進來了幾個女人,往桌子上布置著各種野味、水果、米酒、香湯。幾個歲數(shù)略長的人往床上鋪著嶄新的鋪蓋,撒著香粉。
一切準備完畢,那對雙胞胎一絲不掛地進了屋子,往床上一躺,拉下床幃……
桶里的水漸漸涼了,王衛(wèi)國忽然驚醒,身子一滑,嗆了好幾口水才清醒過來。他甩了甩頭,只覺得腦子昏沉沉的,看著眼前如夢似幻的一切,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一切不是夢!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又摸了摸始終戴在手上舍不得摘下的佛珠。他堅信,這一切都是佛珠帶來的好運!
看著桌上的珍饈佳肴,美酒好菜,他哈哈一笑,從桶里跨出,一屁股坐在檀木椅子上狼吞虎咽起來。這時,屋外傳來了陣陣絲竹之聲,像是含春少女的嬌羞,又像是寂寞少婦的呻吟。王衛(wèi)國聽得全身燥熱無比,又喝了口酒,床幃拉開了,雙胞胎正含情脈脈地伸出食指對著他勾動。
王衛(wèi)國的雙眼頓時變得赤紅,喉嚨里像吞了塊火炭,低吼一聲,撲了過去!
蹲在村口雕像下的陳昌平忽然雙眼一陣刺痛,聽見了凄厲的慘叫聲,正是王衛(wèi)國的聲音。
叫聲里透著巨大的痛苦,讓他覺得牙根發(fā)酸,直至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越來越弱,終于消失……
他的雙眼刺痛感越來越強,眼前一亮,刺目的陽光讓他淚流不止。
他又恢復(fù)了視力!
他抬頭看著兩座雕像,就像是兩個活人,越看越害怕,跌跌撞撞跑進村里。在村中央廣場上,赤裸著上身的女人們圍成圈,正在有節(jié)奏地哼著類似于咒語的調(diào)子。
而廣場正中的高臺上,一個血紅色的人正呈“大”字型被綁在十字木架上,有氣無力地哀嚎著。在血人身邊,左邊女子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短刀,刀尖上滴著血珠,右邊女子手里捧著一張血淋淋的布,舉起對著臺下的人們高呼!
所有人都陷入了亢奮的狀態(tài),雙臂高舉著呼喊著。在人群中又走出兩人,一人用類似于漁網(wǎng)的東西把血人全身緊緊箍住,使得每塊肉都能凸出來,手拿短刀的人一片一片削著,就像是在削土豆塊。血人偶爾抬起頭,兩顆巨大的眼珠盛在血汪汪的眼眶里,表示還活著。
另一人用手里的木桶裝好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肉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看見血人被削了兩千多刀,日頭偏西的時候,變成了一副活生生的骷髏架子,骨骼之間的筋絡(luò)并沒有割斷,所以那副骷髏并沒有散掉。
捧著桶的女子走下臺子,把桶里的肉倒進一口煮開沸水的大鍋里,不多時,肉香四溢,女人們爭先恐后地吃食著煮熟的肉塊,只留下那具還盛著內(nèi)臟的骷髏空蕩蕩地綁在臺子上。
陳昌平生生目睹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他早已嚇得雙腿發(fā)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甚至在后悔為什么要恢復(fù)視力,如果看不見這一切,也許是一件好事!
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蒼老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唉!又有人沒有頂住人妖之惑嗎?看來今年的佛蠱之戰(zhàn)還要我耗盡心力了?!?/p>
陳昌平回過頭,身后站著一個身著袈裟的僧侶,面色悲戚地低頌著佛號……
“咦?你是紅瞳之人?”僧侶看到陳昌平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問。
八
聽陳昌平講完這個詭異無比的故事,我只覺得心里發(fā)緊,胃里泛著酸水:“阿贊,那個血人是王衛(wèi)國?”
陳昌平直了直身體:“不錯!正是王衛(wèi)國。”
“這一切是……”我心里有很多想法,隱隱覺得這事和佛蠱之戰(zhàn)有關(guān),但是缺少一條明確的線索串聯(lián)起來。
“世界上只有泰國才會有的一種人,那就是人妖。”陳昌平不等我接話,自顧自說道,“泰國是佛教之國,97%的人信仰佛教,有3萬多間寺廟,超過30萬的僧侶。每個寺廟都會有住持,而在成為住持之前,都要接受‘紅塵之惑’的歷練。
“所謂‘紅塵之惑’,就是德高望重的僧侶在成為住持前一夜,獨身進入帳篷中,里面有美酒佳肴,還有美麗的處女對他進行無所不及的誘惑。能夠堅持一夜而不破戒的,才能成為有資格成為主持!但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許多僧侶往往經(jīng)受不住色誘,在當夜破了身。于是一個游走四方的高僧徒弟從一本書上學(xué)到了個法門,挑選年輕秀麗的男孩下蠱,變成半人半男的人妖,來代替美麗的處女去引誘他們,這就是人妖的由來?!?/p>
“那個村子里?”
“全是人妖!是專門為了佛蠱之戰(zhàn)而準備的。要想成為清邁寺的住持,就必須帶不超過兩個隨從闖進萬毒森林,靠天然的佛性尋找人妖之村。一路艱辛自不必說,在經(jīng)歷層層磨難之后,深刻體會到生命不易后,還能夠在人妖之村收住戒律的,才有資格統(tǒng)領(lǐng)清邁寺,去迎接十年一度的佛蠱之戰(zhàn)。
“我后來想了想,在蟒蛇肚子里滾落的畸形人,自然就是去接受考驗的住持候選人,他和隨從都被蟒蛇吞進腹內(nèi),被消化融在了一起。而偏巧王衛(wèi)國帶上那串佛珠,被當做住持候選人迎進村里。
“后來我從我阿贊(陳昌平在村口遇見的僧侶)那里得知,人妖之村被下了一種奇蠱,所有的人妖都不能擅自離開村落,否則會全身爆裂而死。每隔十年,就會有僧侶前去歷練,如果能承受住‘紅塵之惑’,全村人妖都會自動減歲五載。但是如果有僧侶破戒,則會被扒皮凌遲,煮肉分食,人妖們則會保住青春,增歲十載。所以人妖之村既是為了佛蠱之戰(zhàn)準備的,也是為了自身性命而使盡手段誘惑需要歷練的僧侶。”
如果換成幾天前,我一定會覺得這個老和尚在說神話故事,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讓我不得不相信,但是想想這種辦法實在太過變態(tài):“是誰想出的這個法子?”
“自然是那個高僧徒弟想出來的。據(jù)傳他得到了一本蠱書,卻不為世俗所理解,被生生燒死。在臨死前,他立下了每十年一次‘佛蠱之戰(zhàn)’的詛咒,他的傳世弟子把那些人妖聚集在萬毒森林里,做為戰(zhàn)爭的前奏?!?/p>
我沒想到來一趟清邁寺竟然經(jīng)歷了這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更聽到了這么多異域傳說。也許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們看到的是表面,真正隱藏在黑暗里的事情,才是真實的世界。
陳昌平咳嗽著說:“你走吧!我因為父親留給我的一對紅瞳,被老吳收留回清邁寺,已經(jīng)參加了五次戰(zhàn)爭了。你雖然也有一雙紅瞳,不過我能感覺到,你的紅瞳和我的不一樣。而且似乎你也沒有在寺廟里苦修的想法。”
我松了口氣,雖然困擾我的“紅瞳”并沒有什么解釋,有一點可以確定:我的父親應(yīng)該不是和陳昌平父親一樣,是中了狼蠱的狼人。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管他呢!反正已經(jīng)十多年了,而且現(xiàn)在也恢復(fù)了正常的顏色。
“如果我沒想錯,你這次來,是應(yīng)該和中國一個神秘的部族有關(guān)。這個部族有著無比豐厚的資源和人脈,而且懂得許多很神奇的方術(shù)。你應(yīng)該是作為部族的傳人被選中,來泰國接受歷練的,好自為之吧?!?/p>
我忽然想到了那個要收我為徒的醉鬼老頭,難道這一路上的事情,都是他安排好的?
可是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巧的事情?我又想起了本來要和我一起來泰國的月餅,這家伙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個問題一直到我從清邁寺出來最后來到清邁大學(xué),也沒有得出什么結(jié)論。我聯(lián)系了校務(wù)部,很快有人在學(xué)校門口接上我,給我安排了宿舍,對滿哥瑞只口不提,就像學(xué)校里從來沒有這號人一樣。
看來陳昌平所說的神秘組織果然勢力強大。
至于人鬼部的千年詛咒和秘密,陳昌平卻搖著頭說他也不知道。也許這是我不該知道的,所以他不會告訴我。不過他說,每次佛蠱之戰(zhàn)人鬼部都會派出最優(yōu)秀的人來參加,而這次卻沒見人鬼部的蹤影,這可能和滿哥瑞提前發(fā)動了戰(zhàn)爭有關(guān)系……
◇◇◇
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毒品養(yǎng)殖基地“金三角”中心地帶十萬平方公里的無人地區(qū),就是世界四大神秘森林之首的“萬毒森林”的位置。養(yǎng)毒販毒的私人武裝部隊中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絕不容許踏進萬毒森林一步,具體原因誰也說不清楚,只是根據(jù)常年生活在金三角地帶的老兵說,曾經(jīng)有幾個人私自攜帶毒品逃入萬毒森林,企圖偷渡到他國進行販賣。
哪知十天后,他們的尸體被人端端正正地放在軍營門口,身上的肉已經(jīng)被一片一片剮掉。有人說這是販毒首領(lǐng)將幾人追回,虐殺致死,起到“殺雞儆猴”的威懾效果;而也有人說萬毒森林里住著一群喜吃人肉的部落,這幾人就是被野蠻部落的人殘忍殺死。不過,真相究竟如何,至今沒有結(jié)論。
第五章雙頭蛇神
第五章雙頭蛇神
泰國是一個崇拜蛇的國家,他們的祖先布桑噶西和雅嗓噶賽是由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組合成的,可以行走說話、機智聰明,還會創(chuàng)造各種各樣的東西,用泥土捏動物,就成了有生命的真正動物,世界上的動物、植物和所有的東西都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
而存在于傳說中乃至遺留下來的古籍壁畫中,這兩個人都是人面蛇身的模樣。他們血統(tǒng)最純正的后裔,就生活在泰國。
一
我已經(jīng)堅信,這次來泰國,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蹊蹺。不過除了一連串的事件之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奇怪的人來找過我。我一向既來之則安之,這期間又聯(lián)系了月餅很多次,但他的電話依然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
月餅是一個典型的富二代,似乎有花不完的錢,在學(xué)校里就孤傲得很,做事又由著性子來。這家伙,經(jīng)常從網(wǎng)上看到什么地方風景好就半個月不見人,然后帶回來大大小小一堆破爛紀念品……
我索性什么都不去想,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他媽的也會來,還不如先適應(yīng)了學(xué)校生活再說。
清邁大學(xué)位于泰國北部,是泰北第一所高等學(xué)府及泰國第一省府大學(xué),尤其是醫(yī)學(xué)方面有著極高的造詣,許多外國留學(xué)生來這所學(xué)校都是為了專門學(xué)習醫(yī)學(xué)。而男生寢室只住兩個人,與國內(nèi)一般四到六人住的寢室有所不同,除了顯得寬敞之外,也多了些隱私感,再加上日常所需的硬件軟件應(yīng)有盡有,我自然是隨遇而安,住了下來。
和我同屋的泰國男孩個子不高,瘦削精悍,刀削臉尖下巴,一雙瞇著的眼睛透著晶亮的神采,卻沒有泰國人特有的黑色皮膚,而是呈現(xiàn)出嚴重貧血似的蒼白色。經(jīng)過簡單的交流,他告訴了我他的名字,中文翻譯過來是乍侖·拔達逢。乍侖是名,拔達逢是姓,他讓我叫他乍侖就可以,我也樂得客隨主便。
開學(xué)后,我每天忙著學(xué)泰語,上醫(yī)學(xué)課,還好泰國會說中文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這為我能快速掌握泰語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條件,沒出一個月,我已經(jīng)能夠簡單地和同學(xué)用泰語進行交流了。
泰國人待人接物常是滿腔笑容、彬彬有禮,很難看到有人大聲喧嘩或是吵架,于是我很快就和隔壁幾個宿舍的同學(xué)混得很熟,經(jīng)常去他們宿舍串門,聊聊天,熟悉一些風土人情。
泰國是佛教之國,有著許多禁忌和規(guī)矩,如果不提前了解,觸犯了這個國家的宗教信仰可不是鬧著玩的。
當然,我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肯定是萬萬不能對任何人說的。
乍侖不太愛說話,經(jīng)常獨來獨往,白天基本不見蹤影,晚上也是很晚才渾身濕漉漉的回來,我也不以為意。在這個國家里,許多學(xué)生家庭并不富裕,需要打工或者給別人當泰拳陪練,賺點外快來維持生計。既然他不愿意說,我也不好多問,免得傷了他的自尊心,只是每次出門我都會把錢包、手機、電腦這些東西小心放起來。
好在乍侖除了行蹤神秘些之外,倒也沒什么異常的舉動,我們倆就這樣過上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同窗生涯。所以來了一個多月,和我同住一屋的乍侖反而成了我最不熟悉的人。
每天下了課,我一般都會吃了飯就回宿舍。畢竟身在異鄉(xiāng),出門語言不通、道路不熟,會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再加上泰國的治安不是很好,生性好動的我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去找隔壁宿舍的同學(xué)學(xué)習泰文。
就這樣一個多月過去了,我慢慢發(fā)現(xiàn)了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多轉(zhuǎn)悠了幾個宿舍之后,我終于明白我所謂的不對勁在哪里了。別的宿舍都是住著四個人,唯獨我們宿舍,只住著兩個人。
更奇怪的是,有幾次我在聊天的時候偶然問起,同學(xué)們卻像約定好了一樣,要么岔開話題,要么裝作沒聽懂我說的是什么,要么就裝傻充愣。但是我很清楚地看見,他們的眼睛里都藏著深深的恐懼。
難道我的宿舍出過什么問題?
而且我慢慢發(fā)現(xiàn),同學(xué)們似乎都很怕乍侖,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遠遠躲開,或者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
我膽子雖然不大,好奇心卻很強,想象力也豐富,有時候自己在宿舍里,會不知不覺地盯著乍侖空蕩蕩的的床鋪臆想:難道乍侖是個變態(tài)殺人惡魔,這個宿舍里曾經(jīng)死過人,只是警方?jīng)]有找到乍侖殺人的證據(jù)?
每次想到這里,我就會覺得我躺的這張床上曾經(jīng)躺過一個被砍掉腦袋、渾身血肉模糊的尸體,而他的腦袋,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翻著白眼冷冷地盯著我,每想到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從心底里泛出一股寒意!
二
如此又過了兩個多月,到了農(nóng)歷六月份,我依然全須全羽地活著,不由得又為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啞然失笑??磥硎窃趪鴥?nèi)的時候看恐怖小說看多了,再加上那段經(jīng)歷,遇到奇怪的事情就往恐怖詭異的場景上想。
泰國屬于熱帶國度,沒有春夏秋冬之分,一年四季潮濕炎熱,蚊蟲蛇豸隨處可見。別的宿舍里都支著蚊帳,或者插著電子必蚊香,我也準備了不少類似的東西,不過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發(fā)現(xiàn),宿舍里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些東西,這不禁又讓我感到奇怪。
周五的晚上,許多同學(xué)都出去過周末,宿舍樓里沒有幾個人,我則躺在床上看書。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走廊里傳來了嘈雜的吵鬧聲,這在泰國是極為少見的現(xiàn)象。
我立刻把書往床上一扔,出門一看,不禁被眼前的場景嚇得頭皮發(fā)麻!
走廊里,幾個沒有出去的學(xué)生指著地上大大小小盤橫的十多條蛇驚呼!
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多蛇在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點!每條蛇身上都印著鮮艷的花紋,滑膩膩地扭動著或長或短的身體,半抬著腦袋,吐著紅色的信子,正緩緩向我這個方向挪動,在地面上刷出許多道粘液留下的痕跡!
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心冒到頭頂,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zhàn)!
那些蛇爬到距離我的屋門前三四米地方時,我甚至能清晰看到它們腹部鱗片前后的細微蠕動,耳邊傳來了一大片“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音!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該干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看著那群蛇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爬到我面前半米的距離,齊刷刷地停住了!
那幾個學(xué)生遠遠地看著,卻沒有人敢靠過來,其中一人甚至跪下,面部極度扭曲,雙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語,念個不停。
我依稀聽到他說:“蛇神來了!蛇神來了!佛祖保佑,不要再讓詛咒發(fā)生!”
那些蛇停住后,身體一層層盤成圓圈,抬著頭用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看著我。其中一只應(yīng)該是眼鏡蛇,裂開了頸部的肌肉,露出白色鱗片上兩塊類似于黑色眼睛的斑點。還有一只通體金黃,脖子以上卻是褐色的,翹著的尾巴向觸電似的不停抖動,在廊燈的映射下,泛著詭異的黃色光芒。
奇怪的是這些蛇并沒有攻擊我,只是安安靜靜地盤踞在地上,身體像慢慢抽動的繩索,不時蠕動著,好像在等待什么東西。
三
突然,從走廊里傳來聲怪叫,一個酒精瓶子飛了過來,砸在蛇群中間。高濃度的酒精隨著玻璃碎片的飛濺,灑在群蛇身上,順著鱗片的縫隙流入蛇體,依稀能聽見酒精灼燒蛇肉發(fā)出的“嗤嗤”聲。群蛇受到酒精的灼燒,頓時亂作一團,擠撞著想逃離。地面上全是酒精,群蛇一觸碰到,就像被火燒似的縮了回來,痛苦地扭曲著身體,不停地翻滾。碎裂的玻璃碴子扎進蛇體,流出紅色濃稠的血液,傷口處隱隱露出白森森的蛇肉,又立刻被酒精灼燒成黑黃色,隨著掙扎越來越激烈,玻璃渣子劃破了蛇的身體,白色的腸子蘸著蛇血,一骨碌一骨碌被甩出體外,我甚至發(fā)現(xiàn)有一只被消化了一半的老鼠尸體,皮毛已經(jīng)完全不見,只剩下潰爛的肌肉組織,淌著黃色液體從蛇肚子里擠出,看上去異常惡心。
蛇體腥臭味兒和腸子惡臭肆無忌憚地沖入鼻腔,再加上眼前場景,我不由一陣反胃,差點吐出來。
一個Zippo打火機帶著火焰被扔了過來,接觸到酒精,立刻在地面上騰起了藍色的火焰,把蛇群完全包裹在里面。蛇群伸長了身體拼命掙扎,蛇頭筆直地昂起,張開大過頭部許多的嘴巴,露出里面幾根毒牙,蛇信子向外拼命吐著,終于又直挺挺地摔倒在火焰里,被火燒身體起了巨大的水泡,又變成炭黑色,慢慢蜷縮,終于成了一段段木炭狀的尸體。
有一條體型最大的蛇,強忍著火燒的疼痛,尾巴在燃燒的地面上一彈,猛地跳出火海,在空中扭曲著身體,忽然又墜落下來,張著嘴從毒牙的牙管中不停地噴出毒液,痛苦地掙扎著,直到一動不動。
眼前這些場景發(fā)生得實在太快,我完全沒有反應(yīng),只覺得大腦麻木,鼻子里全是酒精和蛇燃燒后散發(fā)出的奇異味道。不過讓我不解的是,我剛才似乎聽到了火海中的蛇發(fā)出了凄厲的叫聲!
而蛇是不會叫的!
四
跪著的學(xué)生驚恐地指著一具具黑炭狀的蛇尸,對另一個學(xué)生大喊道:“洪森!你怎么可以殺蛇神?你要受到詛咒的!”
那個扔酒精瓶子放火的學(xué)生卻哈哈大笑,滿不在乎地走到跳出火海的被燒死的大蛇跟前,拎起蛇尾抖了抖,黑色的炭狀蛇皮像篩糠般落下。他對著跪著的學(xué)生嘲笑道:“什么蛇神,不過就是幾條普通的蛇!你看,它們還不是被燒死了!你們有……”
洪森的話還沒有說完,那條蛇突然挺起了身體,一口咬到他的胳膊上,鮮血頓時從被燒得皮肉綻爛的蛇嘴里流出,順著血肉模糊的蛇身滴落!
洪森疼得大叫著,抓住蛇身使勁扯,可能是大蛇臨死前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口咬得極深,竟然扯不動。旁邊連忙有兩個同學(xué)幫著拉扯,終于把大蛇從他胳膊上拽了下來。隨著他的一聲痛呼,一大塊血淋淋的肉也被撕了下來!
洪森疼痛不已地捂著傷口,恨恨地對著大蛇尸體使勁跺著!原本滾圓的蛇尸被一腳一腳踩得稀爛,體內(nèi)肌肉組織像漿糊般被擠壓出來,黏糊糊的噴了一地,直到被踩成一張干癟的蛇皮粘在地上。
這詭譎的場景和突變實在讓我喘不過氣來,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不過怎么說,洪森也算是救了我的命,我忙從宿舍里拿出簡易急救箱,也不顧腳底踩在門口蛇尸上帶來那種軟塌塌的惡心感,給洪森做著簡單的包扎。
洪森傷口里流出的血是紅色的,也沒有什么異味,看來那條大蛇的毒液已經(jīng)用盡,否則麻煩倒是不小。
我手忙腳亂地幫洪森進行著包扎,忽然一道陰影擋住了燈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站在我們倆面前。
我抬頭看去,雖然燈光的陰影使那個人的面貌特別模糊,但是我還是看清楚了,那個人正是乍侖,他正滿臉怨毒地看著我們。
“你殺的?”乍侖指著蛇尸問我,“蛇?”
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洪森卻搶著說道:“我殺的!怎么了?”
乍侖渾身一顫,卻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地回到宿舍,拿出一個床單,開始收拾蛇尸。他把床單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每條蛇的尸體端端正正地擺在床單里,每擺好一具蛇尸,他都會雙手合十,嘴里念叨著什么。那虔誠的樣子,就像是在安葬自己的親人。
“哼!怪人!”洪森不滿地說道,“去年你住的屋子里,也是這個月,三個同學(xué)被蛇咬死了,唯獨他沒有事情。這一定是他下的蛇蠱!我有佛祖保佑,不怕他!”
我冷不丁聽到這些,手一哆嗦,繃帶勒得緊了些,洪森又疼得倒吸了口涼氣。乍侖此時已經(jīng)收拾完蛇尸,把床單仔細地包裹好,雙手捧著,一言不發(fā)的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覺得他渾身透著股陰冷的氣息,尤其是那雙晶亮的眼睛,冷冰冰的透著寒氣,就像是一雙蛇眼!
五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是那些蛇的尸體,乍侖那雙跟蛇一樣詭異的眼神,洪森的話陰魂不散的在我耳邊縈繞著。
蛇蠱是什么?為什么這個宿舍三個學(xué)生被蛇咬死了而乍侖卻沒有事情?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蛇出現(xiàn)在走廊里?它們完全不像是要攻擊我,而好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難道這些蛇要找的是乍侖?乍侖和這些蛇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看著乍侖空蕩蕩的床鋪,他帶著蛇尸出去了已經(jīng)將近兩個小時還未回來,慘白色的月光把圓形的窗戶影子映在地上,黑色的邊緣暈著一圈模糊的芒刺,就像是一雙蛇眼映在地上。
我心里一哆嗦,雖然時值盛夏,卻感到屋子里陰冷無比,沒來由害怕起來。也許是幻覺,我好像看到天花板上隱隱地冒出一顆巨大的蛇頭,咧開血紅色的嘴巴,毒牙和信子上滴著粘液。慢慢地,蛇身也擠了出來,整條蛇像是被剝了皮,只剩下是肉白色的身體,隱隱能看見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藏在肉里,輕微地搏動。
那條蛇在天花板上慢慢爬動著,聚成圓團,昂起頭,猛地向我撲來!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床單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福竽X勺猛地撞到墻上,如同被木棍擊打般,強烈的疼痛讓我頓時清醒過來。
剛才我竟然睡著了!
我心有余悸地望著天花板,除了一盞吊燈,哪里有蛇的影子!我甩了甩頭,忽然想到有些不對,我躺下的時候已經(jīng)把燈關(guān)上了,為什么現(xiàn)在卻又打開了?
我連忙向乍侖的床鋪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乍侖已經(jīng)回來了,他此刻正赤裸地跪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額頭。
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小木桌,上面放著一樣?xùn)|西。
我再仔細看去,那個東西是一尊半尺長的木質(zhì)雕像,卻是一條雕刻得活靈活現(xiàn)的蛇。那條蛇實在太過逼真,我?guī)缀醵颊`以為它是活的。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條蛇的下半身竟然是人的雙腿,而在那條蛇的脖子上,分叉長出兩個頭,其中一個頭是個蛇頭,而另一個頭,卻是一顆女人的頭。
我嘴里一陣發(fā)苦,乍侖卻像不知道我醒來似的,還在低聲念著我完全聽不懂的話。那種聲音的旋律我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
我突然想起,剛才那群蛇被燒死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了蛇的叫聲,旋律和乍侖說的話完全一樣!而隨著乍侖念得越來越快,那個雙頭蛇雕像發(fā)出了慘藍色的光芒,把乍侖籠罩在藍光里。
我的膽子都要嚇破了,胸口悶得完全喘不過氣,嗓子更是干疼得如同火燒!正當我決定天亮就向校方申請換宿舍時,我發(fā)現(xiàn)乍侖好像有了些奇怪的變化。
他的臉變得更尖了,幾乎變成了三角形,耳朵慢慢地縮進了腦袋里,繼而是鼻子、頭發(fā)、眉毛,雙手就像融化進了身體消失不見,雙腳卻像有層薄膜黏在了一起,整個人變成了一根渾圓的肉條!
他的頭發(fā)卻開始漸漸變長,緩緩覆蓋住蒼白色的全身,在皮膚上漾起波紋般的律動。漸漸地,那些頭發(fā)與他的皮膚融為一起,變成密密麻麻小小的細紋。我仔細看去,汗毛全豎了起來。
這不是細紋,而是一片片白色的鱗片!
乍侖變成了一條蛇!一條白色的怪蛇!
那條白色的蛇在床上扭動著,把被單卷成一團,又“噗通”掉在地上,就在我的面前轉(zhuǎn)了幾圈,爬上窗臺,用腦袋頂開窗戶,爬了出去!
“啊!”一晚上的恐怖經(jīng)歷讓我實在忍受不了,驚呼著坐了起來!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此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燦爛的陽光讓屋子里通透炎熱,我連忙向乍侖的床鋪看去,乍侖正躺在床上,蜷成一團熟睡著!
我完全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下意識地掐了自己一把,大腿傳來的疼痛感讓我知道我現(xiàn)在是清醒的。
夢中夢?我竟然出現(xiàn)了雙重夢境!
這時,走廊里又傳來了凄厲而恐怖的呼喊聲。
六
洪森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
當天晚上,同宿舍的同學(xué)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大家都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直到天亮時,才發(fā)現(xiàn)洪森全身赤裸,一雙眼睛像是被擠壓出眼眶,惡狠狠地凸出來,身上勒出一道道粗大的青紫色痕跡——就像是被蟒蛇生生纏住勒死的。
警方也沒查出所以然來,聯(lián)系到去年我這個宿舍死的三個人,把乍侖帶走做了筆錄,不過沒用半天工夫,就把他放了回來。畢竟事情雖然蹊蹺,但是卻不能就指正乍侖就是殺人兇手。
清邁大學(xué)針對這件事情做了各種防蛇措施,甚至連公共衛(wèi)生間的排水道都用鐵柵欄焊上了,門窗也進行了防盜網(wǎng)鐵網(wǎng)的安裝!使得整個宿舍樓如同監(jiān)獄一樣。
泰國本身就是一個崇尚宗教信仰的國度,這件事情之后,學(xué)校里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自發(fā)性的蛇神崇拜組織,加入者居然甚多。
我換宿舍的申請被校方駁回,我一邊聽著校長找著種種無聊借口解釋,一邊在心里叫苦不迭。乍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陰郁,而除了我之外的別的學(xué)生,更是完全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內(nèi)的距離。時間久了,學(xué)生們看我的眼神也變得奇怪起來。
讓我稍稍安心的是,乍侖除了面色陰郁,習慣性的白天失蹤晚上晚歸,倒也沒有什么別的舉動。而那天晚上讓我差點嚇瘋的噩夢中的噩夢,也再沒出現(xiàn)。時間久了,潛意識里讓我相信那晚上只不過是見了太多的蛇,做了一個噩夢,至于洪森的死,我雖然也分析過,但是畢竟不是刑偵出身,想不通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是過了幾天,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出現(xiàn)了異常的變化……
起初,我每天提心吊膽地起床,沒有注意床單上有許多脫落的皮屑。畢竟我是學(xué)醫(yī)的,在睡覺時,身體翻轉(zhuǎn)與床單摩擦,有皮屑脫落很正常。但是我慢慢發(fā)現(xiàn)不對了,因為我每天起來都會打掃床鋪,卻發(fā)現(xiàn)脫落的皮屑越來越多,起初是芝麻大的一點,現(xiàn)在成了指甲蓋大小的大塊皮屑脫落,可是我卻沒有任何瘙癢或者疼痛的感覺,反而每天起床掃羅皮屑時,都會有種脫胎換骨的清爽感。但是我知道這絕對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因此查閱了大量的醫(yī)學(xué)書籍,結(jié)合各種皮膚病的癥狀,初步判斷,我得的是蛇皮癬。
蛇皮癬又稱魚鱗病,是一種由角質(zhì)細胞分化和表皮屏障功能異常的皮膚疾病,在臨床上以全身皮膚鱗屑為特點,但是直覺告訴我,這似乎又不是蛇皮癬。
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我的骨頭越來越軟,手指頭甚至能直接倒掰到手背上,雙腿也是這樣,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完全沒有著力感,腰部更是能扭出奇異的角度!
那個乍侖變成蛇的噩夢又從我深埋的記憶深處鉆了出來,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我,讓我深深地感到恐懼:我好像慢慢變成一條蛇!
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讓我產(chǎn)生了諱疾忌醫(yī)的心態(tài)。我變得自閉而沉默,除了上課,我躲著所有的同學(xué)。每天回到宿舍,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沖到浴室洗澡,使勁地搓著大片大片的皮屑,在我手心里變成混著灰塵的長長細條!
直到一天早晨醒來,我發(fā)現(xiàn)床角有一張薄如蟬翼,帶著油光,半透明的完整人皮!這張皮由頭部裂開一道口子直到小腹,就像是蛇的蛻皮!
我驚叫聲把乍侖驚醒,他默默地看著那張人皮,低聲問道:“多長時間了?”
我心里算了算時間,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半個月了?!?/p>
乍侖直勾勾地盯著我,那雙眼睛又讓我想起了蛇眼。
“想治好你的病,必須跟我回我的村子里。”乍侖把視線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那張人皮,“最多還有一個星期,要不就晚了。”
“我得的是什么???為什么會晚了?你的村子在哪里?”我被乍侖凝重的表情深深影響到,對死亡的恐懼讓我問出一連串的疑問。
我寧可就這么死了,也不愿意變成人形蛇這樣的怪胎!
“萬毒森林?!闭鲩_始收拾東西,“趕快收拾東西吧,我也說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不過我知道有人能把你的病治好,說到底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
乍侖后面幾句話我沒有聽見,耳朵里轟轟的只剩下“萬毒森林”這四個字。
又是萬毒森林?
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遺忘的那段經(jīng)歷,又從腦子里面鉆出來,刺痛著我的記憶神經(jīng)。
乍侖竟然住在萬毒森林里?難道他也和人妖之村有關(guān)聯(lián)?
七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乍侖坐上火車,意識已經(jīng)模糊,有種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感覺。
到達萬毒森林邊緣時,已經(jīng)是我們出發(fā)的第三天。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軟,皮膚也像干裂的樹皮,輕輕一撕就能掉下一大片。我的身體越來越冷,血液幾乎冷凍在血管里,心跳也越來越慢,眼睛特別怕強光,以至于白天不得不瞇著眼睛,視力下降得非常厲害,到了晚上幾乎什么都看不見,反而是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這種變異的恐懼,幾乎讓我崩潰發(fā)瘋,有時我甚至會想,我是不是真的會變成一條蛇?如果我變成一條蛇,會不會被那些所謂的科研人員關(guān)在玻璃容器里,每天從我身上抽血,切下一塊肉,對我進行電擊、火燒,甚至劃開我的肚皮,取出我的內(nèi)臟,割開腦殼,取出大腦來進行活體解剖研究?
這種強烈的絕望讓我產(chǎn)生了更加強烈的求生意識,我甚至不再詢問乍侖到底知道什么,我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只想跟著乍侖闖入萬毒森林,到他的村子!
進入萬毒森林,白霧一樣的毒瘴隨處可見,厚厚的落葉下面是瞬間能把人吞沒的沼澤地,還有像蛇一樣能吃人的大型食人花。遮天蔽日的巨大樹冠遮擋住了陽光,樹林里幾乎分不清白天黑夜,我衰退的視力完全看不清楚道路,全靠乍侖扶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就這樣走了兩天,乍侖似乎對道路非常熟悉,一路上雖然有些小事故,但是沒有出什么大的危險,直到我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模模糊糊的村落輪廓。
“到了!”乍侖指著那個隱藏在密林深處,在唯一一片空地上蓋起的村莊對我說道,“希望不會太晚?!?/p>
走到村口,我看到一左一右分別豎立著兩個石制雕像:左邊的是一只形狀丑陋的巨蛇,而右邊,則是一個裸體的美貌女人!
八
村中有人看到乍侖,都笑著跑過來,用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交流著,并不時用疑惑而帶有敵意的目光打量我。
乍侖指著我對著他們說了什么,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長者忽然怒不可遏,對著乍侖不停地斥責。乍侖也不甘示弱地回吵著,臉漲得通紅,太陽穴上的血管一鼓一鼓的,不停跳動。
其余人都在默默地看著,似乎那個長者在村中地位很高,別人不敢插嘴,而我發(fā)現(xiàn)他們對乍侖也非常尊敬,都一動不動地聽著兩人的爭吵。
吵了半天,兩人氣鼓鼓地對視著,久久不說話。終于,那個長者嘆了口氣,背著手頭也不回地進了村子。
乍侖面色一松,輕聲對我說:“他是我的父親,魯普。我們家族世代統(tǒng)領(lǐng)著全族人?!?/p>
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兩人爭吵沒人敢說話,同時沒想到,不起眼而又神秘的乍侖竟然還是一個世襲家族的繼承者。
但是我更關(guān)心的,就是我的怪病能不能治好。
乍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歉意道:“父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今天晚上會舉行儀式給你治病。你的這個病,責任全怪我,你是好人,雖然咱們之間沒有說什么話。在學(xué)校里,別人都躲著我,只有你沒有因為那些事躲著我?!?/p>
看著他誠摯的目光,我心里突然覺得很慚愧。乍侖也許不知道我是多么想離開那個宿舍,只是學(xué)校不同意罷了。如今,我也只好支支吾吾地答應(yīng)著。
進了村,我發(fā)現(xiàn)這個村的人膚色都如同乍侖一樣白,并且走起路來雙腿幾乎不邁,就像是在地面上滑行一樣。而且他們的房屋都是兩層,下面一層用木架支著,圈養(yǎng)著豬、牛、雞、鴨這樣的家畜,但是這些木屋卻沒有通往二層的樓梯,不知道他們是怎么上去的。
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在每個屋子的四周,都零零散散地分布著起碼一米深的土坑,有些坑里還積著水,坑邊上有許多白色貝殼狀的碎片。坑壁光滑得如同一面鏡子,只有經(jīng)常往里面放某種圓形的東西,天長日久才會形成這種狀況。
乍侖沒有再說什么,給我找了村中唯一的一間單層木屋,讓我好好休息,等兩個小時后天黑舉行儀式為我治病。
但是我還是隱隱覺得,這個村子處處透著無法琢磨的詭異感。
因為這種怪病,我的大腦早已在三天前就喪失了深度思維能力,只能接受簡單的物事帶來的信息,還有就是本能的求生欲望。
天色漸漸黑了,我的意識越來越弱,我好像已經(jīng)開始喪失最基本的記憶能力。
屋外亮起了巨大的火光,同時傳來了奇怪的歌聲。
那歌聲像是某種神秘的咒語,只是一句話的隨著音律的變化不停地重復(fù),像是在召喚什么東西出現(xiàn)。
乍侖推開門,我下了床想站起來,雙腳突然一軟,竟然癱倒在地上。乍侖搖了搖頭,用力扶起我。
皮膚的觸覺告訴我,他的手又濕又滑又冷,就像是一條蛇。
九
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所有人圍著一團巨大的篝火,手拉著手有節(jié)奏地搖擺著,嘴里已經(jīng)唱著那奇怪的歌曲,眼睛中卻透著迷茫的神色。
乍侖扶著我穿過人群,我才看到他的父親魯普在地上爬來爬去,我已經(jīng)喪失了恐懼的意識,只是機械地看著魯普在地上越爬越快,直到耳朵鼻子雙手融化進身體,雙腿黏在一起,頭發(fā)變長覆蓋在身上變成鱗甲,慢慢由人變成一條巨大的蛇。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慶幸,如果當時我有恐懼的意識,那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給我的人生帶來多么深刻的影響!如今我坐在電腦前,鼓足勇氣把這件事情敘述出來的時候,想到那個場景,依然會渾身發(fā)冷。因為,不僅僅是魯普,當我再看到身邊的乍侖時,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人蛇立在我面前,瞪著雙圓溜溜的眼睛,吐著長長的信子,分叉的舌尖甚至舔在我的臉上,留下粘膩的惡心感。
而全村所有的人,都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變成了蛇!
這些立起的蛇依然圍著圈,嘴里還在唱著那首歌曲,身體不停地晃動著。
“不要害怕,這是我們的本來面目?!绷⒃谖疑砼缘恼觯?,是那條蛇張開嘴,說出了我完全聽得懂的人語!
神秘的熱帶原始死亡森林里,一個古老的村落,全村人都變成了蛇,還會說人話,而我,就站在這群蛇的中間!
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忽然,地面像潭水般悄無聲息地震蕩起來,灰塵像跳躍著的細小水珠,上下顫抖著,大地像被煮開的沸水一般,瞬間翻滾起巨大的水泡。篝火旁邊,一個土包如噴泉般向上涌著,越來越高,越來越寬,龜裂出指頭粗細的裂縫。裂縫越來越大,那個土包也帶著顫動越來越高,泥土被震落,向下滾成小圓球,從土包上簌簌地落下。
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出來!
“嗷”的一聲怪叫,土包里噴出一股泥浪,筆直地沖向天空,隨著泥巴紛紛落下,從裂開的土包中,探出了兩個腦袋!
那是一個蛇頭和一個人頭!而那個人頭,與村門口的女人一模一樣!
緊隨著兩個頭之后,巨大的蛇身從土中鉆出,黑色如水桶粗的蛇身仿佛融入了夜色中,足足有二十多米高,而它還有小半段沒有出來。在篝火忽明忽暗的光芒中,蛇脖子上的兩個頭瞪大眼睛看著我。
那個蛇頭發(fā)出了“嗞嗞”聲,所有的人蛇像受到了某種召喚,飛快地向雙頭蛇爬去,纏在蛇身上,極盡全力地蠕動著。
唯獨魯普停在雙頭蛇面前,靜立不動。
喪失意識的我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恐懼,麻木地看著所有的人蛇一層一層纏繞到雙頭蛇的脖頸才停止了蠕動,就像是搭了一個梯子。魯普才順著這道蛇梯,一圈一圈的爬到最頂端,和那兩個腦袋面對面地注視著,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等到魯普聲音消失,雙頭蛇一蛇一人的腦袋臉對臉貼著,似乎在討論什么。我看到人頭堅定地搖了搖頭,蛇頭卻在點著頭。魯普又說了半天,雙頭蛇默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同時點了點頭。
雙頭蛇抖動著身體,所有的蛇人都被抖落在地上,紛紛向遠處爬去,沿著木頭架子,爬回二層木屋。
突然之間,整片空地就剩下我和雙頭蛇。
雙頭蛇探著身子來到我面前,那一人一蛇兩個頭離我的鼻尖不超過10厘米,我甚至能感覺到從他們四個鼻孔中噴出來的腥臭氣。
“張開嘴!”那個女人頭竟然對我說出了字正腔圓的漢語!我無法抗拒地張開了嘴,那個蛇頭的喉嚨一陣反饋,從嘴里吐出一顆桂圓大小的黑色肉囊,用舌尖托著,顫顫巍巍的,好像包滿了液體。他用舌尖把肉囊塞入我嘴里,又在肉囊邊上一戳,一波苦澀腥臭的液體立刻灌了我一嘴!
那股液體順著我的喉嚨緩緩流入胃里,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個食道像是吞下了一串火線,火辣辣的,無比疼痛,繼而全身的血液就像被沸水煮開了,五臟六腑如同被滾油潑過,燙得我無法忍受!
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要被燒死的感覺,僅存的一點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空白,眼前的世界變的重影模糊,最后幻化成模糊的光影,我昏了過去!
十
喉嚨干裂般疼痛,如同有千萬把匕首同時在里面切割,我忍不住呻吟起來,睜開眼睛,正上方是白色的天花板,我躺在宿舍的床上。
“你醒了?”乍侖遞給我杯水,我一飲而盡,冰涼的感覺讓我舒服了一些。
“我怎么會在這里?”我打量著宿舍,我最后的記憶明明就是在乍侖的蛇村里。
想到蛇村,我恢復(fù)的意識終于為我?guī)砹司眠`的恐懼感,我想到那群蛇人,想到乍侖變成蛇人站在我面前的樣子,不由驚恐地向床角退去,生怕乍侖突然變成一條大白蛇站在我面前對我說話。
乍侖似乎很奇怪地看著我:“你怎么了?”
我反而被他的疑問給問得張口結(jié)舌,連忙對著胳膊搓了搓:我的皮不再脫落了,而且骨骼也不再軟得像根面條。
“你持續(xù)高燒半個多月了,天天說胡話?!闭鲂χ纸o我倒了杯水,“還好今天清醒過來了,應(yīng)該快好了?!?/p>
我一臉詫異地看著乍侖,難道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高燒產(chǎn)生的幻覺?可是為什么會如此真實?
想到那恐怖的場景,我忍不住哆嗦起來。
“哦,對了!”乍侖指了指收拾好的行李,“我要回家了,家里有事情,不能繼續(xù)上學(xué)了,和你共室兩個多月,很愉快!既然你已經(jīng)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今天就算是道別,我走了?!?/p>
我的思想還有些混亂,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乍侖背著包走到門口,我才喊道:“等等!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你是蛇還是人?還是人蛇?”
乍侖愣了愣,回過頭笑道:“我怎么可能是蛇呢?我明明是個人??!”
我完全分不清楚現(xiàn)實和幻覺,但是腦子里不停地閃過詭異的雙頭蛇,乍侖由人變蛇,全村人變成蛇的場景。
“我對你們中國歷史也有所了解,”乍侖沒有回頭,看著門外說道,“你們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蛇人的傳說啊,造人的女媧,不就是人蛇嗎?雷峰塔壓著的白素貞,不也是個人蛇嗎?”
我心里猛地一驚,乍侖再沒多說,背著包走出門,走廊里傳來細細碎碎的輕微腳步聲。
我愣了很久,捶了捶腦袋,勉強扶著桌子下了地,正好看見從國內(nèi)帶來的臺歷本,農(nóng)歷六月二十五。
農(nóng)歷六月,蛇月,正是萬蛇出洞的時候!
我手忍不住地打顫,差點站不穩(wěn),連忙坐在床上休息。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乍侖床下的角落里,有巴掌大小的白色東西,似乎是一張蛇皮……
◇◇◇
泰國東北部的烏隆他尼府平縣,一名叫沙田的35歲男子舉行了一場奇特的婚禮——和一條蟒蛇結(jié)婚。這人蛇婚禮由75歲的巫師乃軟主婚,約有200名村民前來參加。
據(jù)介紹,近一個月來,這條蟒蛇三次纏上沙田,而且是輕輕地纏住他,來回依在沙田的腮部。巫師認為,蟒蛇前世為女子,愛上前世的沙田,但他們做不成夫婦,今世生為蟒蛇,再來找沙田,想結(jié)為夫婦,因此沙田必須和蟒蛇結(jié)婚消災(zāi)。
在巫師與親友的協(xié)助下,沙田于上午10時“良辰吉日”舉行了這場特別的婚禮,這條蟒蛇身長3米,被取名為“實提達”,沙田還備下了聘金?;槎Y結(jié)束后,新郎將帶蟒蛇到家里拜祭祖先,再到巫師乃軟家住了6天后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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